溫小六回府之后,臉上看不出半分異常。
跟在她身后的行露更是不會多嘴。
她比往常回去晚了半個多時辰,院子里的人因柳姨娘的病情,氣壓有些低,也就無人問起。
“姨娘,我將自己的嫁妝送出去了。”溫小六給柳姨娘請安之后,伺候著她喝完藥,突然語氣平淡的道。
柳姨娘不由撐著身子坐起身,忍著咳嗽,看著她,難得認真道,“我知你主意正,只是這件事你真的確定好了嗎?”
“且你不打算讓我看看他,再做決定嗎?”
“咳咳咳....”
柳姨娘說完又開始咳嗽起來。
手中的帕子毫不意外的又染上的血跡。
輕擦了擦嘴角,虛弱的樣子,明明看著沒什么威勢,溫小六卻還是感受到了姨娘眼神中的認真。
“姨娘也聽過他的名字的,是謝家大房的幺子,謝金科。”
“那年我與秋霜姐姐被人擄到外地,正是金科哥哥發現,這才救了我們。”
“兩年前,去京城的路上,又恰巧偶遇金科哥哥同去京城拜師。”
“姨娘,軟兒雖有些任性,卻知您必是希望我將來過的幸福,而不是位高權重的。”
“所以軟兒選了自己認為會對軟兒好,而軟兒自己又真心心悅的人。”
溫小六看著柳姨娘,語氣很平緩,沒有什么起伏,但就是這樣的平淡,卻讓柳姨娘看到了她的認真,以及話里沒有絲毫虛言。
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輕輕握住溫小六那軟若無骨的小手,笑了起來,“既如此,你便找個時間讓我見一見他吧,這樣我也好放心。”
溫小六低垂著頭,半響才點頭應聲。
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卻緊緊的揪住裙身,用了全身力氣,這才隱忍住那痛徹心扉的淚意。
“姨娘,我給您念書聽吧。”溫小六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去房間內書架上拿書。
看著她逐漸亭亭玉立的身影,似乎越發的像這具身體的長相了。
且不知為何,看著看著,她好像隱隱能看到她身上有著她上一世的影子。
柳姨娘雖然一直表現的淡然,但內心卻還是不舍。
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是偷來的十多年,也難以就此割舍下去。
至少軟兒的人生還太長,而她對她的陪伴,實在太短。
溫小六將眼角的淚擦干凈,這才隨手抽了本書出來,走回床前。
等柳姨娘睡下之后,溫小六這才走了出去。
秦嬤嬤等在外面,見她出來,上前一步,“姑娘,姨娘中毒的事有眉目了。”
“走吧,去我屋里說吧。”溫小六眉眼寡淡道。
二人進屋之后,白露點燃了屋內的油燈,之后便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嬤嬤坐下說吧。”
“多謝姑娘。”
秦嬤嬤側身坐下,這才繼續,“三個月前,老奴回去曾仔細回想過,府內因主子少了許多,一直都很安靜。”
“不管是三太太,還是四太太的院子,都未有什么異常。”
“只是這兩日,老奴讓裕德再去細細打聽,這才得知,原先在廚房負責各房膳食的婦人,一個月之前,說是家中母親病重,辭了差事回鄉去了。”
“這件事當時老奴是知道的,只是府里更換奴仆是常有的事,那廚房的婦人家中父母病重回鄉,乃人之常情,老奴自然也未曾放在心上。”
“今日裕德來回話時,老奴這才得知,那婦人說是回鄉,實則人已經消失不見蹤跡。”
“而她的家人,早在一個半月以前,便從他們老家搬走了。”
“跟同村的人打聽,那些人卻說無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只是猜測來了金陵城。”
“那婦人的家人,走的時候只說是去投靠遠親,卻從未說是哪里的遠親。”
“而村子里的人是都知道他們家有個媳婦在金陵城中做仆婦下人的,每月都寄回去不少銀錢。”
“所以大家理所當然的以為這一家子是靠著那位婦人發達了,所以要搬到金陵城中去住。”
“老一輩的人,從來都是故土難離,若不是發生極為重大的事情,是絕不會輕易離開故土的。”
“而能夠讓他們突然離開的原因,只能從那位婦人身上尋找。”
“一家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就算犯下罪行,也不會想到要拖家帶口的銷聲匿跡。”
“只是現如今,查到這里線索卻斷了,再往下查若是只靠裕德,怕是有些吃力。”
“這件事姑娘打算怎么辦?”秦嬤嬤說完看向溫小六。
溫小六笑了笑,眼中卻看不到一絲溫度,“自是要繼續追查的,只是辛苦裕德哥了,至于往下追查的人手,只要舍得銀子,要查起來便不會太難,不過我會盡快幫裕德哥找個幫手的。”
“姑娘說哪里話,當年若不是姨娘,如今又哪里來的裕德,這些自是他該做的。只是不知姑娘這幫手是要從哪里找?”秦嬤嬤問道。
“嬤嬤放心,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不過嬤嬤也該早些與裕德哥說個媳婦了。”溫小六岔開話題,不再提起這件事來。
秦嬤嬤聽得裕德的親事,也難得犯愁的嘆了口氣。
“那小子眼光不知隨了誰,這個也瞧不上,那個說不喜歡,老奴便隨他去了。”
“裕德哥怕是緣分還未到,嬤嬤也不用太擔心。”
“姑娘說的是。”
“對了,方才說的那件事,您讓裕德哥查的時候,順便查一查三伯娘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除了昨日發生的事以外。”
秦嬤嬤有些意外的看著溫小六,總覺得姑娘這話似乎有什么深意。
但姑娘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斂下眉眼,恭敬道,“是,姑娘。”
“時辰晚了,嬤嬤也早些歇下吧。”溫小六笑了笑道。
等秦嬤嬤走后,溫小六起身從她小時候最喜歡積攢亂七八糟東西的百寶箱里,拿出謝金科幾年前送她的琉璃珠來。
那珠子,就算幾年過去,光澤還是那般透亮。
七彩的顏色,被燭光照亮,明明冰涼的珠子,卻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來。
將那些珠子小心的放進一個秀氣的荷包中,塞到了枕頭底下。
以后,這個,將會是伴她一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