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瑤隨馮嘉進到寢殿，抬眼就見儀風帝倚在大引枕上。明黃寢衣將他的面色映襯的更加灰敗。
儀風帝撩起眼簾瞥了瞥裴錦瑤，啞著嗓子說道：“你來了。”
裴錦瑤快步走到床邊，撩袍跪倒，喚聲：“陛下！”話音未落，眸中已泛起淚光。
也是奇怪。裴三明明滿臉哀傷可他就是覺得她眼里帶著意料之中的快意。更何況，以裴三的道行不會算不出他有此一劫。儀風帝蹙起眉頭，“起吧。”
裴錦瑤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儀風帝一霎，哽咽著謝了恩，兩手撐地站起身立在床畔。
細看裴三面色仍舊蒼白，可是精氣神兒比尋常人不差什么。儀風帝重重吸口氣，沉聲道：“你大好了？”
“勞煩陛下惦記。微臣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又回來了。”裴錦瑤彎唇笑笑，“權當是去探望黑爺白爺了。”
黑爺白爺？這二老身子骨壯健不？馮嘉豎起耳朵認真細聽，哪成想裴錦瑤話鋒一轉，“微臣未到大限之期，地府不收呢。”
儀風帝渾濁的眸子頓時亮了，迫切的說道：“能、能不能幫朕問問？”
聞言，笑意僵在裴錦瑤臉上，“陛下！微臣這次去地府也是誤打誤撞。若是再用法術真就夭折了！”
裴三不能用法術就跟廢人沒什么區別了。儀風帝不耐煩的責備，“你怎么不多問一句？”
“微臣……微臣急著還陽。”裴錦瑤委屈的扁扁嘴，“身為神機司唯一神機使當以斬妖除魔，護佑百姓為己任。微臣記掛黎民蒼生，所……”
“行了。”儀風帝打斷裴錦瑤，神情凝重，“現而今只有次子可以承繼大夏江山，你擇個吉日。”他原本不想這么快冊封太子。可是他近來總是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錦瑤躬下身子，輕聲道：“微臣遵旨。”
儀風帝面色稍霽，“神機司也該多幾個神機使才是。這事兒你看著辦就好。”
呵呵！皇帝老兒以為她就快死了，想往神機司里頭添人。裴錦瑤恭敬應道：“微臣遵旨。”
馮嘉撩起眼簾偷偷瞟了瞟裴錦瑤。小裴現在就跟夾著尾巴的小狗似的。唉！不能用法術的神機使沒有底氣啊！
怪可憐的。
裴錦瑤恭敬的態度令得儀風帝心情舒暢，“好！就從七十二道觀里挑吧。”
“微臣遵旨。”
儀風帝又再瞥了瞥裴錦瑤。見她濃密的長睫微微顫動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不由得輕笑出聲，“不管神機司有多少神機使都以你為首。”
橫豎裴三活不了太久，做做樣子給外人看也沒什么大不了。儀風帝打定主意，用手肘撐著前臂揮揮手，“擇好日子使人報一聲兒。沒什么事不用進宮了。在家好生將養。”
裴錦瑤感激涕零謝了又謝。跟在馮嘉身后出了崇賢殿大門，裴錦瑤仰起頭望著緩緩飄過的云朵長嘆一聲。
馮嘉溫聲安撫，“你別難過。雖說你不是神機司唯一神機使了，但是好歹手里能有幾個可用的人。”
她不難過。即便皇帝老兒不說她也要在七十二道觀里挑幾個得用的放進神機司。裴錦瑤清清喉嚨，喚聲：“馮大哥。”
“噯！你說！”
“您有用得著我小裴的地方千萬別客氣。”裴錦瑤拍拍馮嘉手背，“咱們兄弟不分彼此。我要是不在，您就跟云道長說。能幫得上的他斷不會推辭。”
小裴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馮嘉眼眶一熱，點著頭道：“你要是不在，我也就不麻煩別人了。”
“馮大哥，您這又是何必呢。”裴錦瑤捏著衣袖印印眼角，“您放心，一時半會的我還夭折不了。”
話是這么說。可……小裴那張臉在太陽底下白的嚇人。她都明說不能用法術了，陛下還讓她給二皇子挑個冊封的日子。要是有個閃失……馮嘉心里堵的難受。嘴巴張了張未發出聲音，眼角余光掃到二皇子匆匆走了過來。馮嘉趕忙躬身行禮。
二皇子在裴錦瑤跟前站定，兩手背在身后，“裴神機使身子大好了？”
皇帝老兒的確是他親爹。他也的確是皇帝老兒的親兒子。
問話都一模一樣。
不就是車轱轆話嗎？誰還不會說了？裴錦瑤神情恭謹，“勞煩殿下惦記。微臣在鬼門關繞一圈又回來了。”
二皇子的視線在裴錦瑤蒼白的臉上停了片刻，“父親宣你入宮所為何事？”
馮嘉覷了眼二皇子。想知道什么事去問陛下呀。問小裴作甚？
“陛下命微臣挑個黃道吉日冊封殿下為太子。”裴錦瑤好似不想得罪這位即將成為太子的皇子，不敢有半分隱瞞。
淤積在二皇子胸臆間的郁氣消散殆盡。
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雖然他直到此刻都沒想明白自己怎么會攤上這種天大的好事。
不過，那又有什么所謂？
他就快成為太子了！
二皇子強壓下唇畔笑意，沉聲道：“裴神機使費心了。”
裴錦瑤搖頭苦笑，“不費，不費。”
裴三那是什么表情？她居然不高興？二皇子皺起眉頭，冷冷睨了裴錦瑤一眼。
裴錦瑤見他不悅，惶恐的縮著肩膀，壓低聲音解釋，“微臣不敢隱瞞殿下，微臣不能再用法術了。強用的話很有可能夭折。”
也就是說裴三推算出吉日就要死去？二皇子心情有些復雜。裴三是個人才。但是……她的本事太大了。
死了……反倒省心。
“那……這……”二皇子面露難色，“要不……還能有誰能擔此重任，不如就……”
裴錦瑤彎起唇角，“此事與二皇子并無關系。二皇子無需介懷。”
是了。皇命難違。父親下的命令。就算裴三夭折跟他也沒半點關系。二皇子靜默片刻，“裴神機使為我大夏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份節操令人感佩。”
“二皇子謬贊。”裴錦瑤略微沉吟，黑亮的大眼戒備的望望左右，“微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講了怕您多心。不講又……”
什么話啊？想說就說嘛，何必吊人胃口。二皇子笑了笑，“裴神機使但講無妨。”
裴錦瑤又再看看左右，聲音壓的極低，“殿下身邊有小人！”說罷，朝二皇子拱拱手，“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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