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盈袖番外六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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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上)


更新時間:2021年06月05日  作者:白玉卿相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白玉卿相 | 冷香盈袖 
合歡花

合歡花

京城流云巷口有座酒館,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無人知它何時開,無人識它誰為主。小小層樓,憑欄上展藕臂一雙,道上星朗朗,月煌煌,蒼天森木枝達木窗,方承玉膀,得嗅發香。

檻外恰盛春,至巫山雨歇,云行天外,熹微初升霞漫天,原是暮色將,客棧起璀燈。雀鳥啁啾入林去,天邊靜謐星子臨,任風探紅桃,蕊花應軟唇,水眸勝月,皓齒含香。

她穿煙青紗,素衣裙,長發及腰簪烏木,釵頭慢刻似靈狐。眼臥瑞鳳,眉生罥柳,腰纖挺,肩削直,乍看是個高挑的標致人兒頗有姿色,誰料到左腳踝還有只黑蝶刺青。

往來過客無需曉得她名,如若非得喚兩句討個親切,便道聲老板,得柜上銀鈴幾響。當知她本是水中月,霧中花,守一小筑迎送行客,備酒水三兩,玉樽一二,幾句閑談。

有時飲醉,她也會捉了柄煙斗,往里塞滿煙草,點燃吸上幾口,與人說上往年事,切記醒來天亮是泡影,莫忘他日重逢多虛妄。

跑堂偶爾見她斜倚古槐干,懷攬甜釀壇,拂去壇上雪蓋,手凍得通紅卻不哆嗦,及揭紅封,甜香繚繞,只教骨軟。斜壇傾酒于瓷碗,客人湊近鼻尖細嗅,酒香反倒淡了,顯得清冽如芍,沁人肺腑。

抿唇淺嘗,寒極入喉,她被凍得直皺眉。酒液滑下至胃腹,便變得火燒火燎起來,似是吞了口燃著的熱炭,四肢百骸登時都暖和了。

“哪方來客,夜里趕路可當心,莫叫歹賊劫了銀錢。何不留下嘗杯酒,好好睡上一覺?”

她高勾眉梢,銷金窟也是百相館,莫要被迷住了眼呀。

趕上天色尚早,星辰未落,夜幕未消,上弦月掛在梢頭,她披衣起身,推窗瞧街上景。露水濃重,帶著一股子潮霉濕氣,她素來不喜歡這般濃重的晨霧,便忍不住輕皺眉,關窗點燈,行至書架前取了本古籍,坐案前翻閱。

“日所思,夜所夢,神思不明,故而心有煩擾。”

白日里她不施粉黛,身子骨懶得緊,漂亮的花兒多致命,只在夜里開。

未入世前,她還是一劑瀲滟毒藥,身形如蝶輕翩,聲軟媚惑人心神。趁著失神片刻間,她已轉腕緊握刀,刃上寒芒晃眼過,目標脫力,失血倒地。她喜好蹲下身,捏手下敗將兩片衣角擦拭去刃上血,轉身離去不留塵。

她沒料到,有日會被在上位者親臨場,揭開自己斑斑過往,滿地狼藉不堪打掃,只低眸淺笑打著話中太極。過去殺人多如繁星點,她早記不清,況且早已不在劇中,又何必惹紛擾。

天地間多出這間酒館,仿若已是上一世的事兒,她卻猶記得那場大火。

那年她二十又一,被硬生生挑斷手筋,腕上鮮血淋漓,痛楚沖破頭骨,猶自咬牙忍著。赤足踏上那條炭火燒紅滾燙的路,汗珠滴在上面都頃刻化成白煙,她聽聞骨肉滋滋作響,疼得身子直抽搐。

走完整條路,她也去了半條命。

師兄罵她愚不可及,她鳳冠霞帔義無反顧,卻在新婚夜被綁進棺材,火海葬身,錐心刺骨。合巹酒未能飲下,禮不成,又何來承諾。

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從那逼仄黑暗中醒來時,她才發現自己未死,只是渾身皮肉潰爛,觸目驚心。前所未有的無助如驚濤駭浪,將她打得措手不及,進退維谷。被燒灼的劇痛陣陣襲來,不斷吞噬者理智,她手腳被死死縛住,口中也塞著麻布,求死不得。

她才發覺,死亡可以離自己這樣近。

只是這種痛苦,遠遠不敵被摯愛之人欺騙的滋味。

從何方來?她不知。似一生下來就無人疼愛,破襁褓裹著瘦弱嬰孩,什么親情,真是笑話。記憶中只有冷極,寒極,而后遇到個同病相憐的孤女,便是相依為命,雙臂緊緊禁錮屬于自己的彼此,似于寒風料峭中尋到一絲暖意。

之后沒了,什么都沒了。灰飛煙滅,對方的尸首被丟進火池,就那么一晃神便找不到了,如滴水入洋。那高高在上的官員捂鼻嫌惡,放狗驅趕,臟兮兮的小姑娘被擠進人群熙攘,再也看不著。

她身無分文,餓得前胸貼后背。干澀粗糙的樹皮、韌勁苦辣的野草,甚至一些小動物,都是賴以續命的物什。便是這些,也自己只能憑些三腳貓功夫吃點剩下的,偷偷活的艱難。

大約是七歲那年,冬日雪積了一尺高,凍得厲害。那段日子什么吃的都沒找著,她就捧著點雪囫圇吃,不當飽還冷得心悸。實在沒力氣了,走不動路,她就靠在棵枯樹下,再一次感覺到生命流逝。

快死了,她自己和自己說,終于要死了,活在這世上偷雞摸狗,不如就一死了之,多好呀。

可能是上天看不下去這小孩如此厭惡世事,就派來個救命神仙,拉這孩子出了爛泥潭。那個人面目很兇,讓一貫狡猾的小孩詞了窮,也忘記了饑餓嚴寒,就這么呆愣著看。

他輕輕握住她臟兮兮的手,叫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她怕來者不善,又是個像那狗官似的,便想偷偷把手縮回來,沒料到他反握得更緊了。

這個人給了她一個還熱著的白饅頭。

他成了她命里的主子,救她一條命,也拖她下地獄,入阿鼻,永墮輪回,不得超生。

她有了名兒,是什么不重要,代號叫著順口罷了。屠戮日復一日,她本也無多少人的情意,學會用一枚銅錢變成武器,就著月波清霽,眼睛不帶眨,割了小師兄剛長出的喉結。

整整五年,她出了師,位列主子身邊的三大首席。她刻意不記得起因,左不過是遇見個男人,嘗到了那種從沒有過的暖。

主子大怒,師兄勸阻,都沒能讓她轉了心智。暗衛本是無心無情影中客,偏她莫名其妙較了真,鞭子落在身上,罵她五迷三道。

她為入世去了半條命,死里逃生去了另半條,兩位師兄道,當成全了一點患難手足情,從此別再見。幸而曾偷偷攢下細軟,她養好傷,挑個充斥風花雪月的巷口,成了不愛露面的酒館老板。

暗夜無聲,月黑風高,某個人愣神看著寒極鐵爪穿過自己身體,而后拔出一串冷冷紅梅,血肉模糊。

一切歸零,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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