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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我可是戍守邊關頂天立地的小將軍
裴道珠回到破廟,已是黃昏。
謝麟才剛蘇醒,睜開眼,就瞧見少女逆著夕光踏進門檻,懷里還抱著一小袋米。
他立刻掙扎著坐起身:“裴姐姐——”
“我沒事,瞧瞧,這不就安全回來了?”裴道珠笑著走過來,把米袋放在旁邊,又取出水囊遞給他,“喝點水。”
謝麟解過渴,擰上水囊的蓋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原是要照顧裴姐姐的,沒成想,倒是反過來要你照顧我……”
裴道珠并不在意。
她仔細替他解開衣衫,重新清洗過傷口,才取出止血藥,認認真真地包扎傷口。
謝麟望著那袋米:“城中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物資比什么都貴。裴姐姐又是買藥又是買糧,定然破費不少……裴姐姐昨夜的釵飾,都沒有了吧?”
裴道珠在傷口上裹好紗布。
金簪、珠釵、玉鐲,都沒了。
就連她最喜愛的那對明珠耳鐺,也給了那個掌柜。
所換來的,不過是一包藥,一袋米。
她垂著眼簾,安靜片刻,輕聲道:“從前我最喜愛金珠寶貝,喜愛樓閣園林,喜愛綺羅綢緞,喜愛古董器物……可是見識了一夜戰亂,方才知道,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亂世之中,沉甸甸的金簪,也不及一袋米糧來的踏實。”
破廟里陷入寂靜。
裴道珠想起什么,忽然從懷袖里取出一塊乳酪糖:“軟磨硬泡從藥鋪掌柜那里討來的,你有傷在身,大約十分疼痛,快嘗嘗。”
謝麟不肯吃。
他嘀咕:“我可是戍守邊關頂天立地的小將軍,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位的硬漢……我不怕疼,我才不吃糖呢!奶不兮兮的,該是女孩兒吃的東西……”
裴道珠被他逗笑。
她知道接下來的幾日最是難熬,身體恢復是第一要緊的事,因此不由分說地把那塊乳酪糖塞進謝麟嘴里:“頂天立地的小將軍,卸去了盔甲和紅纓槍,也還只是個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小郎君呀!小郎君吃點糖怎么啦?”
謝麟眨了眨眼。
雖然被暗戀的姑娘喂糖吃是一件很歡喜的事,然而對方的語氣全然是在哄小孩兒。
裴姐姐,把他當成了阿弟。
謝麟心里郁悶,卻也知道她嫁了人,自己已經沒有追求她的權利。
他咯嘣咯嘣地嚼碎糖塊兒,含混道:“等回了建康,我把這兩年的積蓄都拿出來,給裴姐姐買些金釵首飾,好彌補裴姐姐今日的損失……”
“還是攢起來,將來給那位湯圓姑娘買首飾吧。”裴道珠輕笑,“我不要你的東西。”
謝麟心里越發郁悶。
哪有什么湯圓姑娘,不過是他胡謅出來,好哄她安心的。
謝麟閉目養傷時,裴道珠盤算著煮一點小米粥。
她從破廟后面撿了一口被丟棄的小鐵鍋,洗刷干凈后,認真地架上火堆。
天色已經黑了。
遠處隱隱傳來調度軍隊的聲音,裴道珠神情自若,只專注地淘米下鍋。
幾個小乞丐圍在不遠處,好奇地盯著小鐵鍋。
瞧見白花花的米,便都忍不住咽起口水。
裴道珠拿勺子攪了攪小鐵鍋,瞥了眼那群孩子,輕輕咬了咬下唇。
米糧不多,是她拿了全部釵飾,換回來給謝麟和她續命的。
她仔細算過,省著點吃,可以撐四五天。
若是分給這群小乞丐……
頂多只能吃兩日。
她狠心收回視線。
她可是裴道珠!
亂世之中,自己活下去可不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不是菩薩又不是圣人,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去救別人呢?
她閉了閉眼,正欲蓋上鍋蓋,可那些小孩兒可憐巴巴咽口水的模樣,始終浮現在眼前。“蕭玄策心里裝的是家國天下,裴道珠,你心里裝的可是榮華富貴錦繡前程!你瘋了是不是,竟也學起蕭玄策來了?這些糧食是用金簪子換來的,那些小乞丐,可不會給你金珠寶貝!”
她嘴上小聲嘀咕,可鬼使神差的,卻還是從布袋里多抓了兩把米撒進鍋里。
過了兩刻鐘,破廟里的人都吃上了熱騰騰的小米粥。
連那位窩在稻草堆里的老婆婆,也被裴道珠送上了半碗米粥。
小乞丐們抱著碗,愛惜地吃著米粥,恨不能連碗底也給舔干凈。
謝麟捧著破碗,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前的姑娘,一眨不眨地覷著她。
裴道珠沒好氣:“看我作甚?”
謝麟眉眼帶笑:“我認識的裴姐姐,愛極了金銀珠寶,生平難得饋贈他人……今日,倒是大方。”
裴道珠翻了個白眼:“餓極了的人,與野獸沒有區別。我若是不管這群小乞丐,只怕米粥煮熟后,會被他們不管不顧地搶走。甚至,或許還會向那些士兵告發我們。所以我哪兒是幫他們,分明是幫咱們自己。”
謝麟笑了起來,并不信她的話。
因為米糧不多,所以米粥并不濃稠。
謝麟拿湯匙,把自己碗里的米粒都撥給裴道珠:“我沒什么胃口,裴姐姐吃吧。”
“你——”
“等我傷勢好些,就出去找糧食,所以裴姐姐不必刻意節省。城里沒什么動靜,想來阿姐和姐夫都還沒被抓到。裴姐姐,咱們該想辦法找到他們才是。”
謝麟說著,仰頭把米湯喝了個干凈。
少年的側顏干凈而英俊,很有擔當的模樣。
而他執意要把糧食都留給裴道珠。
裴道珠知曉他的性情,不再推脫,大大方方地吃起米粥。
至夜深人靜時,謝麟已經睡著了。
裴道珠摸了摸他的額頭,許是他體質好,傷勢沒有感染,他也沒有發高燒,大約過幾日就能恢復。
她松了口氣,正要入眠,對面傳來一聲蒼老的咳嗽。
裴道珠抬起頭,白日里的那位老婆婆又虛弱地咳了幾聲,勉強笑道:“人老了,大約活不了多久,夜間總愛咳嗽……吵到你們,抱歉。”
幾個小乞丐就窩在她身邊,睡得很是香甜。
裴道珠輕聲:“未曾吵到。”
老婆婆望向破廟外面。
無邊夜色籠罩著這座城池,像是一張沉重的羅網,把所有人都困在囚籠深處。
她低聲:“二十多年前,北國人也曾打了進來,叫滿城士兵傷亡慘重……我以為那種事再也不會發生,沒想到啊……”
裴道珠好奇:“婆婆二十多年前就在西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