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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扁舟緩緩靠近畫舫。
枕星目送裴道珠跨出步子,不禁擔憂地皺起小臉:“姑娘,真不讓奴婢跟著嗎?”
裴道珠穩穩當當落在畫舫上,回眸笑道:“放心。”
她挑開竹簾。
船塢內燈火煌煌,地面鋪著講究的葦席,食案上擺滿了美酒佳肴,最是那內室的一方臥榻,特意墊了潔白如雪的羊絨毯,一雙絲綢靠枕立在榻上,鴛鴦交頸的刺繡團花更添幾分旖旎曖昧。
仿佛今夜這畫舫上,將發生什么風月之事一般。
她福了一禮:“榮哥哥久等了。”
蕭榮正等得著急,見她進來,連忙故作耐心:“我也才剛到一會兒。”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
她正解開兜帽斗篷掛在木施上,她內里穿一襲茶白色羅襦裙,燈影下飄逸而又高潔,一截紅繩簡單地束在發尾上,隨著她跪坐下來,青絲曳地,溫婉風雅。
燈火落在她的面頰上,堪堪如玉宛如明珠,偏那櫻唇嬌艷欲滴,便是不施脂粉,也雍容華貴傾國傾城,她天生就是那種秾艷迫人的美。
人間富貴花,大約便是如此了。
裴道珠掃了眼食案。
各類小菜和美酒,都還未動。
她微微一笑,親自挽袖為蕭榮斟酒:“今夜這宴席,是阿難特意為榮哥哥布置的。這壺竹葉釀味道清冽特別,榮哥哥嘗嘗。”
蕭榮怔神。
今夜的裴道珠,倒是令他想起了當年的裴道珠。
那時,她也是如此這般溫婉乖巧。
他心中熨帖,從容地接過她斟的酒:“當年與你定親,我不知道有多歡喜。后來陰差陽錯娶了別人,這兩年我過得十分痛苦。目睹你被九叔霸占,我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裴道珠:“……”
她瞧著蕭榮分明比兩年前胖了些,不知道哪門子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她懶得拆穿他,盯著他喝了那杯酒,又殷勤地斟上一盞:“我年少無知,錯以為榮哥哥是壞人,九爺是好人,又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才當了他的侍妾。每每見到榮哥哥,都心生悔意,因此總對榮哥哥橫眉冷對……如今誤會解開,我心里也十分高興。”
美人低眉斂目,溫順謙卑。
哪還有從前的飛揚跋扈?
果然,捏著別人把柄的滋味兒,就是妙極。
蕭榮一顆春心當真是蠢蠢欲動,恨不能立刻把她摟進懷里好生親近一番。
他喉結滾動,忽然伸手握住裴道珠的手:“阿難,咱們已經錯過太多……今夜,就別再錯過了吧?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絕不會叫顧燕婉欺負了你……”
他深情款款,訴說著綿綿情意。
說話之間,已經傾身依偎了過來。
裴道珠強忍惡心,抽回自己的手。
她又把新斟滿的酒送到蕭榮面前:“榮哥哥不必多言,我都明白的……榮哥哥吃酒。”
美人嬌艷欲滴,小意溫柔。
蕭榮只是看著她的臉,都要醉上三分。
她斟的酒,他豈有不喝的道理?
他盯著裴道珠的臉,就著她的手,痛飲了那杯酒。
裴道珠笑容更盛,又為他斟上酒。
她提前吩咐人,在酒水里混合了迷藥,這幾杯下肚,保管蕭榮不省人事。
果然——
蕭榮按了按額角,失笑:“平日里酒量頗好,怎的一到道珠妹妹跟前,就不會喝酒了?妹妹傾城之姿,便是不喝酒,我瞧著也要先醉上三分……”
裴道珠保持微笑。
死到臨頭了,還要故作風流地調戲她。
她在心里默數著數,數到第三下時,蕭榮果然應聲倒下。
裴道珠斂去了眉梢眼角的溫柔,瞳孔里藏滿了涼薄冷意。
她從懷袖中取出匕首。
輕輕拔出,刀刃寒光迫人。
她又望向人事不省的蕭榮。
“榮哥哥,我也不想就這么送你上路,只是我天生不喜歡被人威脅……要怪,就怪你自己多事。更何況這輩子,總是你對不住我在先的……”
裴道珠的瞳色又冰冷幾分。
只是她這輩子還從未主動殺過人,她做了半刻的心理準備,才狠狠咬牙,往蕭榮的脖頸上扎去——
“我倒要瞧瞧,是哪個狐貍精勾引榮哥!”
狠戾而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船外傳來。
“顧燕婉?”
裴道珠怔住。
畫舫輕微晃動,應是顧燕婉帶著人上船來了。
裴道珠暗暗鎖眉,又望向昏迷不醒的蕭榮,錯過今夜,再想下手可就麻煩得多。
然而眼看顧燕婉即將闖進來,她實在來不及收拾殺人之后的現場,只得被迫放棄謀殺蕭榮滅口的計劃,快步從船室另一頭離開。
她直奔船尾,毫不猶豫地躍進秦淮河里。
顧燕婉殺氣騰騰地沖進船室:“賤人,給我出來!”
她四面環顧,然而船室里卻只剩下酒醉不醒的蕭榮。
侍女仔細檢查了船室,指著后門道:“定然是從這里溜走了!”
“給我查!”顧燕婉怒不可遏地落座,狠狠拍了下食案,“好好的士族公子,竟半夜逛起青樓畫舫來了!我倒要瞧瞧,那狐媚子長什么樣,能把榮哥迷得神魂顛倒!”
也是巧。
她今兒原本是要回娘家的,只是阿娘去拜訪友人不在府中,因此她轉頭又回了蕭府。
誰知,府里卻不見了蕭榮。
她抓了蕭榮的小廝仔細詢問,才知道蕭榮跟美人約在了秦淮河畔,因此連夜追了過來。
侍女稱是,急急忙忙地帶著人去查了。
蕭家在建康一帶頗有威望。
聽說蕭家的少夫人要查一個逃跑的狐媚子,秦淮河上的所有畫舫都相當配合。
裴道珠在水中游了一段距離,實在游不動了,又不敢貿然上岸,只得借著船樓的陰影,趴在一座樓船的懸梯旁稍事歇息。
她緊緊抓著懸梯,懊惱地盯著遠處那艘畫舫。
顧燕婉當真礙事……
若是叫她發現自己,那可真要名聲掃地了。
她正琢磨著出路,正上方突然傳來一聲輕嗤。
裴道珠一個激靈,仰頭望去。
倚在船舷邊的郎君,白衣勝雪手挽佛珠,垂著帶笑的丹鳳眼,宛如看戲般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