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瑩眼中一片震驚。
長這么大，還是頭次親眼看到這么破敗的地方。
“怎么會有地方這么窮……”吳瑩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窮？”同車上的鄧堯呵了一聲，語氣無奈，“這都算好的了，藏省、黔省、安西省你要是去了，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窮了。”
“一家四口生活在一間土胚房中，人均年收入僅僅是2000元，你敢信？”
作為一個老支教志愿者，鄧堯對貧困地區的了解遠遠是吳瑩的數倍不止。
鄧堯眼前望著前車，目光仰慕，“一個個貧困村脫貧摘帽，都離不開這些第一書記的努力。”
“第一書記？”吳瑩雙目茫然。
另一邊，楊朗看到陳灝陷入沉默中，嘆了口氣。
“陳校長，相比八年前，如今達洛村村民的日子已經好過很多了。”
“八年前？”陳灝眉心一動，望向楊朗，“楊局長，八年前你來過？”
“來過，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段。”
楊朗似乎在追憶那段過往，思緒紛飛。
“布拖縣是涼山州最貧困的地區，而達洛村又是布拖縣條件最艱苦的村子，這里全村1712人，文盲率高達95以上，最高學歷的三人也只是初中文化，其中一人是村支書吉連拉日，另一人是達洛小學的校長莫什也黑。”
“九年前，達洛村迎來第一個駐村第一書記孟彬，孟書記來到達洛村后，走訪全村所有貧困戶，決定先從教育下手，次年建成達洛小學和達洛幼兒園。”
這個事情當時還上本地新聞了，作為州教育部門的領導，楊朗也特意來參加達洛小學的剪彩儀式。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想修路。
但是要想一個地區從根本上脫貧，一定是要先掃盲！
掃盲的核心就是興辦教育。
性格還沒定型的孩子是關鍵。
正當陳灝打算開口問幾個問題的時候，幾個穿著短袖短褲的兒童跟著電動三輪車在跑著，一邊跑還一邊呼喊著什么。
黝黑得臉龐上綻放著笑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陳灝對楊朗問道：“楊局長，這些小朋友在說什么？”
“他們在喊：老師來了，又可以上學了。”楊朗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又把頭偏過去，不讓自己濕潤的眼眶被陳灝發現。
陳灝就望著兩側跟三輪車跑著的兒童，眼眶泛紅。
上課，對城市孩子來說是一種痛苦。
但對偏僻山村的孩子來說，卻成了一種快樂。
沒一會兒，車子停在一片空地上，旁邊還有一棟兩層的建筑。
“陳校長，學校到了。”
陳灝隨著楊朗一同下車，身后的學生們也紛紛拿著行李箱下車，經歷過這一路的風景，也沒幾個能高興起來，都有些沉重。
直到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
是之前那些追著車隊的幾個兒童。
或許是看陳灝是所有人當中最好看的，一個膽子大的孩子走到陳灝的面前，吸了一下鼻涕，把手往前一攤。
“大哥哥，你們是新來的老師嗎？”
“這是我今天摘得果子，大哥哥你吃了不要走好不好。”
手掌上攤著三四個紅色的小果子，外表鮮紅，跟圣女果有點像。
果子賣相其實還行，就是手掌有不少泥漬。
陳灝沒有在意這些，躬下身接過一個野果，無視許光臺的眼神，一口吃掉。
無名野果水分挺多，就是酸酸澀澀的。
“果子很甜哦，能告訴大哥哥為什么說不要走嗎？”
“學校里的其他老師都走了，我想讓大哥哥、大姐姐們留下來，我可以天天去摘果子！”
野果是他最喜歡吃的，在他看來，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對方，也許就能讓對方不走。
陳灝聽得難受，嘴唇微微蠕動，他不敢回答孩子的問題。
他人生中第一次慫了。
這要他怎么回答？
支教隊只是來一個月的，并非長期支教，對這些留守兒童來說，只是他們人生中短暫閃過的一些過客而已。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幾年級了？”
“我叫阿木約布，今年四年級了！”
陳灝輕輕摸了摸阿木約布的頭，然后對身旁的鄧慧說道：“鄧慧，把行李箱里的零食拿出來給孩子們分一點。”
“好。”鄧慧眼睛早已濕潤，一聽連忙去打開行李箱，從中拿出一些零食分給幾個小朋友。
就在阿木約布幾人歡呼地時候，從教學樓方向走過來一個皮膚小麥色，穿著白襯衫的中年人。
村支書吉連拉日上前給陳灝介紹道：“陳校長，這位是莫什也黑，是達洛小學的校長也是老師。”
然后又對中年人偷偷瞪了一眼，“也黑，這是胡省來的陳校長。”
“莫什校長你好。”陳灝笑著伸出手。
“你好。”莫什也黑路上擠出一個笑容，為什么說是“擠”，因為這個笑容看起來真的很勉強的樣子。
陳灝皺眉，不明白為何對方敵意這么大。
一旁的第一書記徐永林站出來，對莫什也黑道：“莫什校長，你來的正好，帶著支教隊的同學們去學校二樓把行李放一下吧。”
然后笑著對陳灝道：“陳校長，不如我們帶您熟悉下達洛村？”
“好。”陳灝點頭道。
就這樣，一行人分成兩路，村支書吉連拉日和校長莫什也黑帶著支教隊去住處，而楊朗局長、李勁松鎮長和徐永林書記帶著陳灝三人在村子里四處轉著。
徐永林書記耐心解釋道：“陳校長，你別介意莫什也黑的態度，主要是前兩個月來支教的兩位老師不告而別，而新的老師教育局也沒招到人，加上之前來支教的大學生也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
聽著徐永林的一番話后，陳灝也算明白一切。
陳灝又問道：“那達洛小學現在老師、學生是什么情況？”
徐永林嘆了口氣，沉重地道：“除了已經畢業的12名六年級學生，其他五個年級還有67人，至于老師……”
“只有兩人。”
“兩人？？？”
陳灝直接目瞪口呆了，兩個人怎么教79人？
徐永林苦笑著說道：“達洛小學有兩個班，包括莫什校長之前有四位老師，如今就靠莫什校長和另一位衛老師，兩個人各負責一個班半天，換著上課。”
李鎮長完全是個背景板，一臉訕訕地，也不知道說啥。
倒是楊朗趕忙站出來，保證道：“陳校長放心，我們教育局保證下個學期一定會有新的老師過來。”
楊朗這一番話，讓徐永林直接無視了。
來了也呆不了幾個月又跑了。
沒有編制，工資又低，光是步行到鎮上就要2小時，更別提去縣里。
拿什么讓人留下？
陳灝一聲不吭地走著路，走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扭頭對徐永林道：“徐書記，你跟我講講這個莫什校長吧。”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我給您慢慢講吧……”
隨著徐永林的講述，一個人物形象漸漸豐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