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瑯說到做到,直接尋了青蓿,坐在他書房內,寒暄了幾句,“聽說青荷氣色不好?”
這話出于何處,青蓿不問便知,表情有些苦澀,但仍舊沒有隱瞞,“她上月剛剛小產。”
“你出發吳越,她竟能跟隨,也是不易。”洛玉瑯斟酌著字句,畢竟青荷已嫁為他婦,就算未嫁,按道理他也不能多事。
“我不能把她單獨留下。”青蓿手握成拳,神色凝重。
“理解。”洛玉瑯如何不知他這些年的苦斗掙扎。
“夫人想必極為怨我吧。”青蓿自嘲地輕笑,語帶苦澀。
“她視青荷為姐妹。”洛玉瑯直接替表明了立場。
“家主,我今生唯一對不起的便是青荷,不論我如何待她,都彌補不了萬一。”青蓿輕錘著的桌面,按他一慣隱忍的性子,可見他內心何等痛苦。
“我這些年,閑來無事,略通醫術,若你愿意,我或可開方為青荷調理。”洛玉瑯直奔主題,因為青蓿的苦,他解不了,但讓青荷身康體健,或許在他能力范圍之內。
青蓿原本如死灰的眼神中浮現出希翼,“家主向來人中龍鳳,我自然相信,明日我會陪她同往。”
洛玉瑯見目的達成,起身拱手道:“我是個懼內之人,所以這個閑事我管定了。”
青蓿緊隨著起身,拱手道:“此間無外人,家主不必重禮,令青蓿無地自容。”
洛玉瑯輕輕揮了揮手,“規矩不能亂,我要急著回去向夫人報備,免得她又坐立難安。”
青蓿愣愣看著他施施然走遠,恍了許久的神,才匆匆趕去青荷的院落,路上遇見攔路之虎。
景玉霜手扶花枝,一臉哀怨地看著他,“大將軍何往?”
青蓿一臉淡然,“你既身體不好,便該在院中養著,快回去吧。”
景玉霜四下張望,輕聲說道:“青夫人滑胎之事,我聽了些閑言。”
本已走了數步的青蓿回頭,“回院吧。”
景玉霜望著他遠去的方向,知道他是去青荷,咬了牙半天,最后扯落了花枝,轉身離開。
青蓿示意婢女莫要出聲,解了身上的腰帶,免得鐵器的叮當作響,吵醒了青荷。
悄咪咪躺在她身旁,扯了一葉被子擋在身上,直接閉上了眼睛。
等青荷醒轉,詫異地抬頭,“你無事的么?這樣早就空了。”
青蓿沒有睜眼,只迷糊地轉身摟了她,“還困呢,再睡會。”
青荷輕撫著他的眉頭,“又有事為難了?”
青蓿搖頭,“家主如今已全無氣勢。”
青荷輕笑,“你還不信我說的,施掌柜現在犀利得很。”
青蓿睜眼望她,“還是你好。”
青荷偏頭不去看他,“有什么好的?”
青蓿輕而易舉就讓她不得不直面自己,“我說你好,你便是好。”
“家主來尋你何事?”青荷似不想與他論這事,轉移了話題。
“你猜?”青蓿賣了個關子。
青荷搖了搖頭,“想必是施掌柜強逼了他來的。”
“他尚是一家之主,難道就不能因別的事尋我?”青蓿以手為枕,另一只手輕撫著她披散的發。
“哦。”青荷一聽,見與無關,便打算起身,卻突然一頓,捂住了肚子。
青蓿趕緊起身,“怎么了?”
青荷輕輕搖頭,“淋漓不盡,怕是不會好了。”
青蓿不敢再賣關子,“家主今日說,他這些年習了醫術,想為你診一回脈。”
青荷茫然地抬頭,“看來,家主是真的變了。”
青蓿無心打趣,“不論有沒有用,看過之后,總有個說法。”
“宮里的御醫都看過了。”青荷有些后悔自己見了,情緒失控,將這隱秘之事,脫口而出。
“那些人也未必可信。”青蓿神情凝重,“我原本也打算來吳越后暗中尋訪,若真有名醫,定要綁了來,替你診脈。”
青荷無奈地搖頭,“你當還是打天下之時,且穩重些吧。”
“那就重金延請。”青蓿搓熱了手掌,捂在她的小腹上,加了力道,讓她好受些。
“還是信了家主的吧,以夫人現在的脾性,這事不成,恐怕不會了事。”青荷重新躺了下去,輕推了青蓿起身,喚來了婢女。
青蓿避了出去,雙手負于身后,望著虛空發呆。
隔壁院子歌舞戲的聲音傳來,還帶有嬌俏的笑聲,卻直接被他無視了,等婢女出來,立刻回了房內。
屋內的血腥味仍在,讓他眉頭緊鎖,青荷反倒勸他,“好多了。”
“明日一早,我們便去尋家主。”青蓿重新躺回了她身邊,輕撫著她的小腹。
“要是我真的再不可能,你要早做打算。”青荷輕聲說道。
青蓿搖頭,“我無子嗣,等我故去,族中自會有想要我遺財的,來爭相當我的繼子,都是青家的血脈,如何不算傳承。”
青荷沉默不言,青蓿輕撫著她冰涼的臉,“不說其他,你且學學夫人的性子,別的我不敢比,但這份容人之量,我自認不輸家主。”
青荷輕笑出聲,“你且等著夫人當面罵你。”
青蓿坦然道:“我倒寧愿她將我罵個狗血淋頭,而不是像進城之日,直接無視了我。”
“她出身艱難,所以于我的遭遇感同身受。”青荷替辯解道。
“其實自我第一眼看她,便知道她并不如當時的她那樣怯懦。”青蓿望著帳頂,“她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我也是這樣覺得,就算家主不這樣護著她,她也不會吃了大虧去。”青荷說著自己的見解,“哪有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動不動就換了男裝,無論家主交予她什么差事,都敢去接的。”
“所以,識人不能光識面,你要多向她學學。”青蓿語帶叮囑,青荷卻搖頭,“我不想弄得家宅不寧,能忍則忍吧。”
青蓿擁了她在懷中,“知道我心有多疼嗎?無論戰場中刀如何來砍,都不及這一分的痛。”
青荷說道:“有你這份心,我便無悔。”
“我這份心,連我都不恥。”青蓿苦澀地說道,“真希望能有下世,換我為你受苦,怎樣都行。”
“若真有下世,我不要再這樣,我想與你游歷天下,做一對浪人。”青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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