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節度使這話一說,這些日子的一些傳言就得到了證實。
宋節度使口中的郡主就是那位謝大小姐,而且謝大小姐即將成為節度使夫人。
里正們互相看看,這對他們來說又是一個好消息。
廣陽王還有后輩在,雖然是個女眷,但在代州戰事的時候,謝大小姐帶著人診治傷兵,直到宋節度使打贏了這一仗。
從這里就能看出來,謝大小姐的為人,與老輩人口中的廣陽王十分相似,不愧是同一血脈。
現在他們八州有了宋節度使,廣陽王的后輩又回來了,還怕將來日子不好過?他們現在只要跟著節度使和郡主往前走。
幾個里正不再耽擱,忙將手里的名錄交給曲承美,那些都是他們村中能用的人手。
曲承美仔細看去,代州會做花氈的人聚在一起,也有不少,女眷們也都能學用織機,織機做好之后,就能教下去,等到榷場開的時候,這邊也就準備好了。
喬里正道:“織機做出來之后,誰來教村中女眷做線穗啊?”
柳二娘從角落里走出來:“開始時我來教,等到織機做出來,郡主也會帶著人到代州。”
代州的人自然相信柳二娘,她本就是代州走出去的。
有人給做織機,有人教村民怎么做,所有事都替他們想到了。
里正們想起來向宋羨行禮,郡主沒在,他們就感謝宋節度使,可是轉頭這么一找,不知道宋節度使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這……宋節度使走了嗎?”
幾個里正面面相覷。
曲承美道:“有了紡車,有人教大家做線穗,還要有羊毛才行,節度使上表朝廷準備在靈丘開榷場,到時候遼國的毛皮就會通過榷場運進來。”
王里正道:“二月二十六節度使就要成親了。”
剩下幾個里正才回過神,節度使和郡主要成親了,卻還前后來代州忙碌。
曲承美笑著道:“鎮州都準備差不多了,忻州那邊也在收拾宅子,宅子里的幾間屋子都弄好了,如今正在修葺院墻。”
王里正看向曲承美,有些話想要說,不過卻沒有說出口。
曲承美道:“里正想問我為何知曉的這么清楚吧?”
王里正回道:“不敢。”
曲承美在節度使和郡主口中都聽說過王里正,知曉王家村在戰事時幫了大忙,便覺得王里正比旁人更親近些,于是笑著道:“你若是天天跟在節度使身邊,自然也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每日都要聽著宋節度使問幾次,有時候還要問他,雖然“問”是假,“炫耀”是真,他也得老老實實地聽著不是?
衙署旁的宅子里。
陳詠義正帶著人做紡車,別看陳詠義手有殘疾,但做起事來十分麻利,更何況身邊還有陳仲冬幾個幫忙。
到了飯點村民就會將飯菜送過來。
除了吃飯、睡覺,他們所有時間都在忙著做工,天黑下來的時候,屋子里還點著燈忙乎。
“四伯,”陳仲冬道,“明日我們就能將第一架紡車做好了吧?”
陳詠義道:“先不裝起來,我們繼續做,多做幾架,等到榷場那邊有了消息,咱們村子的女眷過來之后,再一起將紡車裝好。”
這是良辰囑咐他的,八州這邊必定不熟,說不得有眼線盯著,晚些弄出來也免得被人學了去。
陳仲冬將這話腦子里轉了幾圈,也大約明白了四伯的意思。
“明天都打水洗一洗,”陳詠義吩咐道,“連著干了幾天活兒,身上都臭了。”
雖說天還很冷,但架不住每天干活太賣力,誰也沒少出汗,十幾個老爺們兒住在一起,屋子里真不是個味兒。等村中的女眷過來……只怕話還沒說,先要被熏個跟頭。
“知曉了。”陳仲冬幾個紛紛道。
不過這話剛說完片刻,屋子里就響起了鼾聲。
真是累,但累得值,只要每天想到那些眼巴巴看著的村民,陳詠義就一點不覺得辛苦了。
算了,管他們洗不洗,先把活兒干完最要緊,不能誤了手中的活,也不能誤了良辰的婚期,第二天醒過來,陳詠義帶著大家繼續甩開膀子干活,將其余的都拋在了腦后。
等到陳詠義媳婦、鄭氏和十幾個女眷來到代州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胡子拉碴的男人們,正在木料里穿梭,頭上、身上都是木碎,遠遠看去還當是他們做了苦役。
陳詠義媳婦不禁埋怨陳詠義:“瞧瞧你,你將人帶出來,就弄成這般模樣?”
陳詠義呵呵笑著:“這有什么,我們沒耽誤功夫,多做出了好幾架紡車。”
陳詠義媳婦道:“你們做的東西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良辰將這事交給了你來做,做不好了,豈非要丟了良辰的臉?”
“知道了,”陳詠義道,“你安心就是了。”以后這些東西都要他們來做,他們來修,他當然不能大意。
陳詠義剛要問良辰有沒有跟著一起來,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謝良辰被虎子幾個人擁著走進了院子。
看到陳永義和眾人這副模樣,謝良辰走上前道:“這些日子四舅和大家都辛苦了。”
為了出來行走方便,謝良辰臉上依舊做了些遮掩,看到良辰這個模樣,陳詠義也算放心些。
“四舅,”謝良辰道,“遼國那邊有消息了,很快毛皮就會送過來一些,我們的紡車可以裝起來了。”
榷場雖然還沒建好,但當時與遼國商議,送還三皇子之后,就要運一批毛皮前來。
陳詠義點點頭,轉身吩咐陳仲冬:“知會大家,裝紡車。”
很快在眾人的忙碌之下,一架紡車擺在了屋子中。
“這么大的紡車。”
幾個里正帶著人站在旁邊看著。
柳二娘將事先準備好的羊毛放在紡車上,陳詠義握住把手緩緩搖動,紡車在眾人眼前動起來。
“有了,有了。”
隨著紡車轉動的聲音,眾人盯著那捻子纏在錠子上,線穗越繞越多,越繞越大。
陳詠義本來以為能聽到歡騰之聲,誰知道屋子里會如此的安靜,他轉頭看過去,剛好瞧見一個女眷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陳詠義想到了陳家村第一次賺銀錢的情形,許多人也是歡喜著就眼睛發紅。
窮苦都是一樣的,希望也都是一樣的。
靜謐了一會兒之后,終于有人急切地問:“這紡車我們村里也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