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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羨這樣問,就連旁邊的小廝也是一怔,半晌才怯生生地重復道:“大爺,您剛剛說是……要新衣袍?”
小廝恐怕自己聽錯了。
“嗯。”宋羨從鼻子里哼出一個聲音。
小廝忙道:“有,有……不過都是……都是您平日里穿的那種青色的。”
大爺喜歡穿深色的衣衫,那種青色比官服顏色還暗一些,反正這么多年就這一個顏色,從前老太太還給張羅做別顏色的新衣,可是大爺不肯穿,老太太也就由著大爺了。
“新的就行,”宋羨道,“里里外外都要簇新的。”他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只要新的就會好看些吧。
小廝應聲,方才大爺鄭重其事的模樣,他還以為……
宋羨又想了想:“要平整的,挑一件最……”
就算是這一世也快二十年了,兩世加起來就更別說了,宋羨從來沒有這么費力的去說一件衣服。
從前他不在意衣服樣式,穿戴什么都是簡單為主,前世穿甲胄最多,到了后來整日在軍營中,腦子里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念頭。
程彥昭有時候會在他耳邊提及,選什么衣服,穿什么樣式的好看,麻煩又沒用處,他自然只會嫌棄程二。
現在他有點后悔,早知道仔細聽一聽。
要么,將程彥昭叫過來問問?
宋羨不由地打了個冷顫,他瘋了嗎?大半夜的不看公文,不琢磨輿圖,不出去練兵,卻要問這個?
他是肯定不會問程彥昭的,之前程彥昭就出了個餿主意,什么哄著陳老太太高興,他半點沒往心里去。
程二那些說法,到底都是沒用的,論腦子,他能及不上程二?
宋羨考慮了半晌,鄭重其事地對小廝道:“挑件最好看的,拿過來我試試。”
小廝一股熱血涌到腦子里,感覺被大爺信任和托付了,他應聲快步向東屋走去,一口氣打開所有的箱籠。
“最好看的。”
小廝在屋子里點燃了五盞燈,然后仔仔細細地看,只是一眼,冷汗就從他額頭上淌下來,那股熱血忽然齊聚喉嚨,他恨不得一口噴出來。
所有的衣袍都是一模一樣的。
哪個好看?
新做的衣袍好像連針腳都相同。
哪個最好看?
想到大爺還在屋子里端坐著,等著他拿過去試試,小廝的眼淚都要淌下來了。
大爺,這跟每天起床換衣服沒區別,您在期待些什么呢?
只要想想大爺半夜不睡覺,這份心思,連他都跟著難過。
換來換去,折騰個底兒朝天,就算說大爺好幾日沒換衣服,都沒人會質疑。
常安囑咐好了廚娘,轉身回到屋子里時,看到了大爺穿著衣袍在屋子里走動。
常安剛想尋問小廝,這一會兒功夫怎么了?宋羨就轉過頭看著他:“好看嗎?”
常安心里咯噔一下,也是太忙,他忘了這一茬,沒提醒府里做幾套不同樣式的衣袍,雖然平日里大爺不穿,但現在大爺做事不按常理,說不得……
你看看,這不就應驗了。
常安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如果常悅在這里,他會稍稍輕松些,這些細節就能都關照到了。
“大爺,”常安道,“要不然我讓繡娘都起來,給您連夜做一套別的顏色的衣袍?”如果連夜裁剪也顧不上,他就去城中繡坊去找事先裁剪好的衣料,不管那衣料是給誰準備的,他都能拿到手。
宋羨看向常安:“你們不是說過論青色誰也沒有我穿的好看嗎?”
常安說過這樣的話,但那都是諂媚之言。
宋羨道:“假的?”
常安道:“不是,這不是過年,也許鮮亮點的顏色會好些。”
宋羨不在意,什么過年不過年,他好看就行了。
“去找塊玉佩吧!”宋羨想起從謝良辰手里拿到的玉佩,本想戴那個,可是謝良辰的身世還沒查清楚,真的戴了,恐怕會讓她心中不舒坦。
接下來,頭上戴的小冠、靴子、襪子等等都是宋羨親眼看過的,將這些東西選好,宋羨才去內室里歇著。
臨睡之前,宋羨又看了一眼放在架子上的新衣袍,不禁微微彎起了嘴唇。
守歲時,她心中定然高興,他要不要趁機說些別的?兩個人一起經歷了不少事,在她心里,他總該和從前不一樣了。
第二天宋老太太剛梳洗完,宋羨就過去請安。
宋老太太目光將孫兒打量了一番:“真是太辛苦了,你父親也不再定州,還要你顧著那邊的事。
換新衣袍了嗎?”
聽到這話,常安心中嘆了口氣,老太太果然沒看出來。
大爺早早起身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穿戴好……
唉,一片苦心付出東流了。
不能怪別人,這得是多好的眼神兒才能看得出來啊!
宋老太太與宋羨說了會兒話,徑直道:“今天我要去陳家村守歲,一會兒就給家中管事、下人的賞銀發了,你父親不在,宋旻又出了事。我們家里也就不擺宴席了,倒也省了心。”
宋老太太說完看著宋羨:“你從前過年也不在家中,今年你那邊若是要準備宴席,倒是可以從家中調人,你那小院子不夠用的話,再找個地方。”
宋羨道:“我那院子的確地方不夠,知曉祖母要去陳家村,我也讓家將一起過去,怕陳家村顧不得準備這么多飯菜,所以從家中調動了廚娘,今年我陪著祖母一起守歲。”
聽到這話,宋老太太心中感動:“好,那我們就一同去陳家村。”她是不想留在家中,昨天榮氏眼睛紅腫著向她請安,她就算想開了,宋旻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但心情仍舊跟著波動。
羨哥兒回來過年,也不會很舒坦。
干脆一起出去。
“好了,”宋老太太道,“先把銀錢給大家分下去,大家都高高興興那就是過年了。”
將家里安排好,宋老太太坐進了馬車,宋羨騎馬一路跟隨。
祖孫兩個一路出城去了陳家村。
遠遠就看到站在村口的幾個人影,宋羨目光一掃,沒瞧見那個想見的人。
按理說,她應該會來。
宋羨這樣思量著,繼續向前走,就在他準備翻身下馬時,謝良辰急匆匆地趕了出來。
宋羨身手更加利落,眾人只覺得眼睛一花,宋將軍就躍下了馬。
轉過頭去扶宋老太太時,宋羨不留痕跡地整理了長袍,撫平一點點褶皺,然后被眾人圍著向村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