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
昏暗的燈光下,謝良辰看著那罐豬肚湯。
她已經喝了半碗,然后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看湊在燈光下看公文的宋羨。
宋羨手邊不再是之前的幾張紙箋,而是厚厚一疊文書。
謝良辰想要說話,但是宋羨眉毛微蹙,目光黏在公文上,看得很是專注。
謝良辰又喝了幾口湯,有拿起箸吃了那切成細絲的豬肚,拿定主意道:“大爺,我覺得不是藥膳有問題。”
千軍萬馬之前不會變色的宋將軍莫名有些心虛,不過他細長的眼睛一挑,熟練地露出上位者的氣勢掩蓋了情緒,詢問地看著謝良辰:“那是哪里有問題?”
宋羨說著話盯著她的眼睛,仿佛對戰之時,用威壓讓敵方低頭,免得說出什么他不愛聽的話。
謝良辰第一次發現宋羨的目光不善,但沒瞧出什么危險,倒覺得宋羨略微有些緊張,想想宋老太太的身子,她也就明白了。
謝良辰道:“現在鎮國大將軍和夫人都在鎮州吧?”
宋羨道:“宋旻關押在鎮州府衙大牢中,榮氏留在這里還在想方設法上下打點,宋啟正要安撫麾下將士,整飭軍營。”
謝良辰點頭:“宋家出事,定然讓宋老太太心中煩悶,就算藥膳做的再好,也不一定有胃口,這白術豬肚湯是補中養胃的沒錯,但也不是靈丹妙藥,不能吃了就見效。”
宋羨之前見她連一小罐牛肉湯都吃的那般費力,于是與郎中說了,換成了養胃的豬肚湯,現在看半晌不過下去小半碗,想來也是沒用。
宋羨淡淡地道:“既然藥膳無用,每次你都要去灶房準備那么多,豈不是白費力氣?”
謝良辰忍住發笑,宋羨文武雙全,但其他方面真是一塌糊涂,她說得明白,他卻理解偏差。
謝良辰道:“不是藥膳無用,而是現在宋老太太缺的不是豬肚湯。”
宋羨放下手中文書,愿聞其詳。
謝良辰道:“大爺您有時間陪著老太太一起用膳,就會好許多。”
話說出來,謝良辰又想到宋羨是個連自己溫飽都顧不上解決的人,讓他按時回府中用飯,大約很難。
思量到此,謝良辰接著道:“時不時的抽出些時間就好。”
宋羨沉默了片刻,應了一聲,算是聽了進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謝良辰又拿起了箸。
默默地又吃了幾口,謝良辰望著那一大罐的湯水,思量著要如何送走這尊大神……
“聽說你要做風匣?”宋羨的聲音傳來。
謝良辰抬起頭:“眼下鎮州的鐵匠鋪沒有排橐,煉鐵時火候不到,做出的鐵器不堪用,若能有風匣就不同了,不必大動干戈也能煉出好鐵。”
宋羨看向桌子上的紙箋:“就是畫的這個?”
謝良辰頷首:“前世是我只是見道人用過,大致知曉,里面有些東西還有待商榷。”
宋羨又道:“你說與猛火油柜相似?”
少女眼睛一亮,歡喜的神情遮掩不住:“大爺用過猛火油柜吧?聽說前朝喜歡用這樣的火器。”
宋羨道:“用過。”這火器看著厲害,用起來卻不過爾爾,再說還要四處尋找猛火油,他一向喜歡速攻,所以對他來說如同雞肋,他的振武軍中沒有。
謝良辰將自己畫的風匣遞給宋羨,看著那娟秀的字體,再瞧瞧那畫的精細的物什,這畫工不是一兩年能練出來的,可見那李家撫養她時花了一番心血。
不過她又與內宅的女眷不同,不畫山水、花鳥,上次見到她的畫是那些藥材圖,如今又是這個。
說她不奉迎世俗,但畫的這些卻又實實在在與衣食住行有關,不……準確的說與銀錢有關。
宋羨一時失了神。
“大爺?”謝良辰見宋羨半晌沒動不禁開口喚一聲,不知是不是宋羨看出了什么問題。
宋羨收回思緒,對上她詢問的目光,穩住心神道:“這個……”
“什么?”
燈光太暗謝良辰沒看清楚,向前湊了湊。
她的整張臉都籠罩在燈光之下。
這陌生的氛圍,宋羨只覺得心坎上微微一蕩,他壓制住腦子里蹦出的奇怪念頭,將紙箋還給謝良辰。
宋羨正色道:“畫的太簡陋,看不出什么。我營中有猛火油柜,過兩日就能拿來。”
話說出來,宋羨微微皺眉,他說這話是不是不太能入耳?
謝良辰沒有因為宋羨的話受挫,相反她很有自信,就算沒有猛火油柜她也能搗騰出大概,有了這東西更是事半功倍。
心中一高興,謝良辰就道:“前世大爺也缺軍備吧?北方多開爐總是好事,不止增加了鐵課,還能為以后做打算。”
她果然是在為他日后布局做思量。
宋羨將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公文上,片刻之后,他將秦茂行所說的那份文書遞給了謝良辰。
謝良辰瞧著那公文略微有些怔愣。
宋羨道:“十幾年會發生什么你都知曉,用不著這時候想著避嫌,我既然將你當做自己人……讓你為我做事,就不會輕易起疑。”
謝良辰將文書接過來,目光還沒落在那白紙黑字上,心中卻察覺她與宋羨之間的關系仿佛又進一步緩和了。
只不過她的脾氣仿佛素來吃軟不吃硬,從前宋羨兇神惡煞,她可以嘴上說著軟話,心中設法周旋。
突然宋羨態度為之一變,對她多了信任,她反而心中沉甸甸的,想到的都是宋羨對她和阿弟的恩情。
“大爺,”謝良辰道,“您餓嗎?我說著豬肚湯,我委實吃不下那么多,大爺若是能吃一些,我就去灶房熱一熱。”
“來之前用過飯了,”宋羨說到這里頓了頓,“不過還能再吃些。”
謝良辰點頭,先放下手里的公文,拎著食籃去了灶房。
灶房里很快傳來細微的動靜。
宋羨沒有將視線挪回公文上,反而再次打量這個簡陋的屋子,這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什么物件兒,就連油燈里的油都不好,燈光昏暗,能照到的不過寸余之地,謝良辰來到陳家村之后,手中來來去去不少銀錢,但也僅僅能夠將家中布置成這般。
不知要夸贊她能賺錢,還是能花錢,是大方還是吝嗇。
他坐著一個伸不開腿的小杌子,手臂也緊收著,幅度稍大些就能將眼前的桌案掀翻,可他心頭卻沒有半點的怒氣,靜靜地聽著她在灶房里偶爾傳出的響動,等著她將自己帶來的湯熱好端到他面前。
他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宋羨揉了揉被昏暗燈光弄得有些發花的眼睛,繼續看他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