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儉將羊毛卸下,又與陳詠勝一起說了會兒話,這才離開了陳家村。
清洗羊毛之前,謝良辰先要仔細查看一番。
看到謝良辰捻著羊毛一直沒有說話,陳詠勝急著開口道:“是不是有什么差錯?”
謝良辰道:“看起來與之前的沒什么兩樣。”說著她從幾個袋子中各取些放在布包中,每次只要王儉來賣羊毛,她都會拿一些留存。
陳子庚道:“我去請孫阿爺。”
孫阿爺就在離陳家村三里地的孫家村,孫家村的孫江、孫方也是傷兵歸鄉的,紙坊生意時孫家村的村民就被陳詠勝等人帶著采藥,后來為了收藥材孫江帶著村民還去了祁州的村子。
孫家村的村民因此賺了不少銀錢,這次的毛織物,孫家村也做的很多,兩個村子走動也愈發多起來。
孫阿爺祖上曾做過毛皮生意,認識的毛皮比尋常人都多,但凡要買進毛皮,謝良辰都會向孫阿爺請教。
王儉的生意,謝良辰格外小心,所以每次都會讓孫阿爺前來長眼。
雖然謝良辰沒看出什么問題,但陳子庚去請孫阿爺她也沒有阻止,一來多一個人看看更妥當,二來她也能證實自己看得到底準不準。
陳子庚跑腿的功夫,陳詠勝將王儉說的話都告訴了謝良辰。
陳詠勝道:“你是怕王儉會動什么手腳?”
謝良辰頷首。
謝良辰對王儉的態度讓陳詠勝更添了緊張:“你若是覺得王儉不妥當,我們就多向其他人收皮毛。”
她與宋羨商議的事不能向陳詠勝透露,但有些話還是要提點陳詠勝。
謝良辰道:“二舅舅知曉榷場嗎?”
陳詠勝點頭:“北疆安定的時候,曾在鎮州設過榷場。”
謝良辰接著道:“榷場互市時,我們與遼國買賣什么貨物?”
陳詠勝畢竟去過軍中,被謝良辰一提點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謝良辰接著道:“遼國賣的貨物馬匹、毛皮居多,現在沒有了榷場,私自與遼人做生意,那是死罪。所以涉及毛皮生意,弄清楚毛皮的來處總是沒錯。”
陳詠勝望著謝良辰:“你怎么會知曉這些?”
謝良辰道:“去買皮毛時打聽的消息,不弄清楚其中來龍去脈不敢做這樣的買賣。”
陳詠勝經歷了藥材生意,還以為自己知曉的已經不少,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做買賣并不比在軍中輕松,日后他是斷不能放松警惕。
陳詠勝思量片刻道:“那我們熟藥所的藥材不能賣給王儉,遼國缺少南方的藥材,更卻炮制好的藥材。
你說到榷場,再想想這皮毛換藥材,怎么都覺得不踏實,下次王儉再說,我就一口回絕了他。”
謝良辰道:“不一定要回絕。”
陳詠勝等著謝良辰的下文。
謝良辰道:“我們發現了蹊蹺,可以早些稟告衙門,買賣做大了不免要遇到這樣的事,不能總是一味的躲避。
王儉若真的是來害陳家村的,我們這樣做,讓王儉那些人知曉陳家村不是軟柿子。”
不管是藥材生意,還是熟藥所,早就不是集市上賣賣雜貨,能夠經受得住考驗,才能帶著陳家村真正向前邁一步。
陳詠勝半晌才將前前后后捋清楚,就像辰丫頭說的,這對陳家村的確是個考驗,有這樣的危險,他們才能想得更周全。
“丫頭,你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東西,”陳詠勝道,“怪不得你舅舅總說,人與人不同,見到你,我才知這話說的沒錯。”
陳子庚將孫阿爺帶過來看了羊毛,孫阿爺確定眼前的羊毛與之前送來的沒有差別,陳詠勝才算松了口氣,他特意多問了幾句有關皮毛的問題,天將黑了陳詠勝才親自將孫阿爺送回孫家村。
謝良辰和陳子庚回到家中。
陳子庚進了院子就拿起了弓箭。
謝良辰心中一動:“宋將軍教了你射箭,可有什么與二舅教的不同?”
陳子庚頷首:“宋將軍說,我現在箭法練得不純熟,在家中練習射箭也就罷了,若是前去山中,只要用五分的精神。”
謝良辰聽到這話略感意外:“為何?”
陳子庚將弓拉開,仔細看著手中的箭矢:“宋將軍說我剛剛用弓箭,無法兼顧周圍的情形,若是將精神都放在箭矢上,身邊若是有危險也不能察覺。我們這里山雖然不大,卻依舊會有狼和人熊。
這就是為何《說苑》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陳子庚一箭射出去,忙著去將箭撿回來接著練:“我還問宋將軍,打仗的時候弓箭手也是如此嗎?
宋將軍說,能上戰場的弓箭手已經練得純熟,且還有同袍護衛,不過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到了要搏命的時候,也顧不得那么多,但命只有一條,除非沒了選擇,否則不要似莽夫般動輒搏命。
我又問宋將軍,那他有幾次在戰場上豁出性命。
宋將軍說,記不清了。”
陳子庚說完這些,轉頭去看謝良辰:“阿姐,你覺得宋將軍說的對嗎?”
陡然被阿弟澄明的目光一看,謝良辰目光竟略微閃躲,明明她防備宋羨沒有錯,可被阿弟這一番話說完之后,心中略有些怪異的情緒,就像她是小人之心……
但她依舊覺得自己沒錯,但也感謝宋羨能這般教阿弟。
“對,”謝良辰道,“你還小,將來有機會與村中人去山中射獵,也要保證自己的平安。”
陳子庚道:“我還說想要去軍中呢,不過宋羨將軍說,我尚小,現在應該聽外祖母和阿姐的話。
阿姐可知道宋羨將軍多大去的軍中?”
謝良辰搖頭:“不知。”
陳子庚一笑:“就算我想去軍中也不會太早,我要留在外祖母和阿姐身邊。”
謝良辰拿起自己的那張弓,走到陳子庚身邊:“先贏過我,再去想那些。”
定州府。
宋啟正宅院中。
榮夫人聽到管事稟告的消息:“三爺總算回來了。”
榮夫人眼睛頓時一紅,她怎么也沒想到旻哥兒會被關這么久,顧不得宋旻來見她,她就疾步迎出去。
宋旻正被人攙扶著走進內院,看著兒子瘦了幾圈的身子,榮夫人悲聲道:“我的兒,這是怎么了?可心疼死娘了。”
宋旻抬起頭,臉色黑黃,眼窩深陷,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榮夫人只覺得被人在心窩狠狠地挖了一塊血肉:“是誰做的?誰將你折磨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