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有五,獸王,以及獸王麾下的四頭中等天災級。”
“我的想法是,你和戰士頂住獸王,我去處理那四頭中等天災級的變異獸。”
幾個小時之前,陸銘正與盧比奧商量著作戰計劃。
聽到陸銘的安排,根系化做的盧比奧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我這邊,恐怕會出問題。實不相瞞,我應該不會是獸王的對手。”
陸銘:“……”
“戰士會輔助你,而且你們不用戰勝獸王,只需要撐到獸王毒發就好。”
“那么,獸王什么時候會毒發?”
“我不知道……”
氣氛一時僵硬。
直到盧比奧再開口:“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么?”
陸銘搖了搖頭:“大概是沒有了……我們找不到能出的牌了。”
那么,盧比奧知不知道,自己的實力要遠次于獸王?
原本他不知道。
但當其融合了樹主之后,盧比奧就知道了……
吞掉樹心后,盧比奧獲得了樹主全部的記憶,也理所當然的從這份記憶中,看到了獸王的強大!
正面對抗,他連一分鐘都頂不住……
然而任何人都不知道。
早在幾天之前,盧比奧就已經做下了一個決定。
一個足夠翻盤的決定!
一天之前,隱蔽的地下空間。
“值得么?”
“你也是父親,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做的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樹主沉吟片刻,笑道:“是的,我確實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兩人同為父親。
所以能互相理解。
盧比奧理解樹主,哪怕舍身也要保下歐菲亞的心。
而樹主,同樣理解盧比奧,哪怕失去一切,也要幫牙牙突破的決意。
沉默持續良久,直到盧比奧開了口。
“你說,當爹的,是不是都欠孩子的?”
樹主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不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
盧比奧笑著搖了搖頭:“但我們兩個比親的還要親……我這輩子沒什么親人,這孩子,就是我的唯一,我的全部了。”
說著說著,盧比奧的語氣便低沉了下來。
“你知道么?當時我化身成樹,就像是個植物人似的……身體不能動,每天只能胡思亂想……我回想過我這一生,但在這個過程中,我想到最多的,卻還是這個小家伙。”
“他因我而生,我覺得他跟我親生的也沒什么區別。”
“我又會想,如果牙牙知道他生下來,就會變成一件武器,一件復仇工具。假如說他有選擇的權力,那么他還愿不愿意降生到這個世界?”
樹主沉吟道:“不會愿意的……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想過……嚴格意義上講,我并沒有對不起歐菲亞,但遺憾的是,我給她選了個糟糕的母親。末世之后,我很多次都看到歐菲亞躲在被窩里抱頭痛哭,我猜,如果她出生時有選擇權力的話,一定不會愿意投生到這個操蛋的世界里的。”
盧比奧笑道:“所以說,我們還真是欠他們的……”
樹主呵呵一笑:“倒也不能這么說……算了,不要討論這些東西,討論不出個什么結果的。”
“倒不如……說說你現在在做的事情?也算是讓我開開眼。”
聽到這番話,盧比奧走上前,來到根系團旁邊,他伸手輕輕敲了敲充斥著靈魂之泉的根系團,平靜說道。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這算是一場獻祭儀式。”
“我正在祈求,繁育邪神降下力量……”
地下更深處。
八座繁育祭壇正綻放著微光。
時間,回到現在。
“我成功了!”
伴隨著盧比奧聲音響起,地下深處,龐大的鬼氣沖天而起!
其勢之強,其勢之猛,哪怕比不得獸王,卻也不差太多!
地下深處的根系團中,牙牙嘹亮啼哭一聲,隨后慢慢睜開了眼。
其雙眼依舊漆黑發亮,卻似乎又有光流轉在其中,原本六歲孩童大小的身體,已經重新變成了剛剛出生的嬰孩模樣。
剛剛蘇醒的牙牙好奇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于是,他看到前方不遠處,自己的老父親露出和藹溫暖的笑容。
“哇哇哇”
牙牙開口滿嘴嬰語,盧比奧見狀溫柔一笑。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摸牙牙一次,然而手剛剛抬起,盧比奧整個人卻陡然僵硬了下來。
能看到,海峰森林地下,那原本隸屬于盧比奧身體一部分的根系團正快速枯萎,龐大的能量順著植物根系,瘋狂涌入牙牙體內。
而就在牙牙腳下,八座繁育祭壇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茫,光茫飛快凝聚,最后籠罩在了牙牙身上!
遠方,正要對熊貓發動攻擊的陸銘猛地愣住。
因為這一刻,海量的系統提示音突兀響于陸銘耳中!
您所控制的高等惡靈:牙牙,正在晉級!
晉級完畢!
您所控制的低等兇神:牙牙,正在晉級!
晉級完畢!
您所控制的中等兇神:牙牙,正在晉級!
晉級完畢!
連續三聲。
陸銘猛地回首,看向了海峰森林所在的方向。
那里。
原本規模不小的海峰森林,正加速枯萎。
曾經的郁郁蔥蔥飛速消失殆盡,然而從森林廢墟中,卻又有新的東西拔地而起!
水泥路,建筑,醫院,學校……
短短幾秒鐘之后,熟悉的一切被陸銘收入眼中。
那是,曾經的海峰鎮!
獻祭的本質,乃是交易。
是一種低位存在,與高位存在的交易。
這個交易肯定不是對等的,也不是公平的,但很難說,在這種交易中誰吃虧,誰大賺……
對于繁育邪神的獻祭而言,更是如此。
你說繁育需要那些牲口、人類的生命作為祭品么?
大概率是不需要的……
那么繁育為什么還熱衷于獻祭這一套?
無外乎是覺得好玩兒,想要獲得凡人的取悅罷了。
曾經陸銘說過,繁育的獻祭,其實蠻公平的——因為繁育真的很大方!
區區幾條命,繁育就能滿足信徒的愿望——你說這個邪神祂大不大方?
而說到獻祭……
盧比奧顯然是老手了。
鬼鎮時期他就玩過獻祭。
之后也玩過好幾次。
對于繁育的尿性,盧比奧摸得還是比較通透的。
而這一次,盧比奧以自己的身體、靈魂、能量、一切作為祭品,向繁育許下了宏偉的愿望——讓牙牙,成為高等兇神!
繁育給出了回饋!
祂滿足了盧比奧的愿望!
流程其實相對簡單。
甚至高等天災級的盧比奧,都能看穿這整個流程!
繁育為盧比奧和牙牙,架設了一個通道,同時打開了約束牙牙實力的等級屏障,就像是水從高點流向低點那般,能量也遵循這個原理。
海量的能量,從盧比奧體內流進了牙牙體內,精純的木系能量經過繁育的轉化,被轉化成了純粹的鬼氣,而牙牙本身就是繁育創造出來的魔嬰,邪神出手打開牙牙的等級屏障,簡直再輕松不過了!
而付出所有的盧比奧,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也依舊在笑。
腦海中隱隱閃過之前與牙牙的對話……
“跟在那個人身邊,還好么?”
“嗯嗯。”
“有危險么?”
“嗯嗯。”
“危險多大?”
盧比奧沉吟片刻,開口道:“那么,你喜歡那種生活么?”
牙牙咧嘴一笑,忙不迭點頭。
他喜歡大廚的飯菜。
喜歡影子沒牙的笑臉。
喜歡化做實體薅希望的狗毛,然后看希望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喜歡劉江沒事兒就帶他出去逛幾圈兜兜風。
喜歡伢子的恬淡。
更喜歡陸銘的抱抱。
他看不到,盧比奧眼中的淡淡殺意慢慢消退。
沉默良久,盧比奧笑道:“這樣的話,我就知道了……”
生命的最后,盧比奧忽然有點兒后悔了……
后悔,自己陪伴牙牙的時間太短……
但模糊的雙眼,看到牙牙那雙锃亮閃光的大眼睛后,一切的不甘,一切的遺憾,便統統消失無蹤。
淡淡的笑容尤自掛在臉上。
盧比奧想說,余生平安喜樂……但這最后的祝福,終是未能說出口來。
“算了……”
“反正,你會替我活下去的,不是么?”
生命的延續,并非指活了多長,存在過多久。
可能在盧比奧眼中,他早就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早就不想以一頭植物的身份在這里稱王稱霸,早就不想繼續活在這個失去了所有羈絆的世界當中。
而此時,此刻。
當他看到自己的孩子,繼承了自己的力量……
僵硬的身軀垮塌成了一團灰燼。
沒有怨意,沒有哀傷,空氣中只留下淡淡的滿足。
他死而無憾了。
身為鬼嬰的牙牙,似乎能夠理解生與死的概念。
當看到自己的父親化作飛灰,當感知到龐大的力量從體內升騰而起。
這一刻,牙牙沉默了下來。
直到。
凄厲的尖嘯聲,陡然從大地深處掀開,并直沖地表,狠狠沖擊在了獸王的識海之中!
這是高等兇神的一擊!
亦是直達靈魂的一擊!
獸王的精神本就被蟲母重創,此刻牙牙出手,殺意凜然,這一擊打得獸王當場哀嚎一聲,五官涌出大量鮮血!
而就是這么一個恍惚。
獸王便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環境,徹底變了!
原本的森林飛快消失無蹤。
大量的樓房、街道林立而起。
周圍店鋪開著門,從牌匾上,獸王能隱隱看到海峰鎮的字樣……但詭異的是,整座堪比城市大小的小鎮,卻并無人煙……
空空蕩蕩,宛如死域。
腦中的痛感慢慢消散。
很快的,獸王便反應了過來……
這里確實就是死域啊!
高等兇神的鬼域,又如何不能稱作死域?
于不知不覺間……不,應該說,就在剛才獸王被牙牙一聲尖叫,炸得精神恍惚的時候,他就已經被牙牙拖入了鬼域之中。
如果獸王沒有在與蟲母戰時受過傷,那么牙牙能否將獸王拖入鬼域還要兩說……
但現在……
不講武德?
趁我病要我命?
獸王沒這想法。
猛虎只是慢慢虛起眼睛,謹慎觀察周遭的一切。
兇神,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兇神有何手段,獸王之前確實沒見過,此刻面對未知對手,也由不得獸王不小心謹慎。
遠方,察覺到盧比奧的生命氣息快速消失,牙牙晉升高等兇神之后,陸銘禁不住長嘆一聲。
“盧比奧啊盧比奧,你是讓我謝你呢,還是怪你呢……”
盧比奧搞了這么一出……那完美通關該怎么辦?
當然,哪怕這一次通不了關,牙牙能有這等變化,陸銘還是歡喜情緒居多的。
但腦中卻依舊不可抑制的冒出另一個問題。
現在的牙牙,能否斗得過獸王?
來不及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陸銘隱隱看到,遠方的熊貓又要入睡……
他剛準備有所動作,沉重的腳步聲卻從遠方轟然炸響。
能看到,燃鋼巨人從遠方大步而來!
牙牙將獸王拖入鬼域的同時,亦解放了戰士。
海峰鎮,鬼域中。
海峰鎮第一私立醫院。
盧比奧的辦公室中。
辦公室的布置,與原本盧比奧的辦公室一模一樣——紅木制成的辦公桌和辦公椅,以及墻壁前數個巨大的置物架。
置物架上放滿了罐子,每個罐子中,都容納著一具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嬰兒尸體。
身穿白大褂的干瘦男人,站立在房間最中央處。
男人,有著與盧比奧一模一樣的臉。
其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但細細看去,卻能發現那笑容,隱隱有些僵硬。
能看到,男人雙手合十,口中不斷嘟囔著“贊美繁育”四個大字。
而后,男人拉下胸口處的粉末,溫柔將粉末倒在了面前的罐子里。
死亡邪神的骨灰,融入罐子內。
房間中似有風刮過,嬰兒的啼鳴聲、笑聲忽地響于房間之中。
兇神之鬼域,往往包含了兇神最深沉的執念。
牙牙的執念,無疑就是海峰鎮,以及那個名為盧比奧的男人。
趴在盧比奧肩頭的牙牙,慢慢睜開了眼。
就仿佛曾經,他第一次睜眼時那般。
黑乎乎的小手,輕輕撫在了盧比奧的臉上。
稚嫩的聲音響起。
“爸爸……”
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