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光大亮。
楊林剛剛從定境之中抽出心神。
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男,一女。
女的離門口最近,自然不用說,就是衛貞貞。
她這些日子,除了練武,以及搜羅藥材之外,然后就是服伺左右,照顧楊林的起居。
雖然在雨竹堂內,有諸多侍女和婢仆專門做一些服伺人的事情,但是,衛貞貞不放心,說是那些人粗手大腳,照顧不好楊大爺。
楊林一眼就看穿了貞貞姑娘的小小心思,也不去揭破,只是由得她。
這一次,衛貞貞卻不是前來服侍的,面上多了一些慌亂。
許是這幾天經歷的事情多了些,歷練了一些出來,雖然慌亂,卻也沒有亂了分寸,而是一五一十的把消息稟報了上來。
“你是說,城內兵馬開始調動?”
楊林微微瞇了瞇眼睛。
由于天眼未曾示警,他的心靈也沒有得到足夠危險的觸動,因此,也就忽略了楊州城內,其實還有著一股極強勢力,一直沒有動靜。
三萬郡兵,內安百姓,外抗反賊,把揚州經營得鐵桶一塊,揚州總管自然不是什么酒囊飯袋。
甚至,楊林都覺得,城內的守備陳子興其實也算得上一個將才。
能夠在天下皆反,周邊全亂的情況下,讓揚州不受亂軍攻擊。
他無論是治軍,還是控制民心方面,都有著幾把刷子。
這種人就很拎得清。
知道自己身為一個先天高手,他對付不了,就不會去做無謂的努力。
很能忍。
事實上,楊林這些天居住在竹花幫雨竹堂內,都沒有發現城中一兵一卒靠近這里。
完全是聽之任之。
隨你怎么鬧,只要不沖擊郡守府就行。
他就這么一個態度。
也正因為如此,衛貞貞接手雨竹堂,并且派出一些探子出去監控的行動,就很順利了。
也能夠隨時掌握城內兵馬的動靜。
據衛貞貞所說,從昨晚開始,各營兵馬就已經調動。
足足有著將近兩萬兵馬,悄悄的向著四面合圍,眼下,離著文昌路已經不遠。
最厲害的是,這些兵馬,動起來無聲無息,滲入到各民居之中,看上去還不太起眼。
“看來,是驍果軍快要回城了,宇文化及還真是心急啊。”
楊林點頭,看向桂錫良。
“你來說說城外的動靜。”
桂錫良聽到招呼,連忙上前行禮。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自家師父的囑托。
比起剛開始時候的表面上臣服,現在可是要真誠了許多。
楊林有時候甚至有一種錯覺,這家伙就是自己從小培養出來,用起來很是得心應手的。
城外的監控自然是他負責的。
這是人盡其用。
桂錫良原本身為竹花幫的香主,又是軍師邵令周親傳弟子,職務雖然不高,身份卻是不低。
他在揚州城內很能說得上話,方方面面的人頭也很熟。
辦一些打聽消息之類的事情,其實比衛貞貞還要方便許多。
因此,楊林就安排他監視城外,隨時掌控出城大軍的動靜。
“回老爺的話,今日五更時分,大江兩岸的兄弟們已經發現了五牙大艦的蹤跡。估計這時候已經快要靠近揚州城。”
桂錫良不知道怎么稱呼楊林,因此,也就跟著衛貞貞以及手下幫眾一起,稱他為老爺。
以示自己就是家丁。
這是擺明身份,臣服的意思。
楊林倒是沒什么意見,他們怎么稱呼都好。
反正,他來這里,也不是要當一個土豪老爺的,而是想要提升修為,修練神元,增進壽元的。
其他的一切,對他并沒有太過重要。
五牙大艦就是五層十二丈樓船,上面武器齊備,一船乘坐八百驍果衛,全是朝廷精銳。
這種船有五艘。
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親自帶領。
而且,據桂錫良得來的消息,除了水路這四千驍果衛,還有一千到三千余騎兵,是走的陸路。
悄悄的靠近揚州城。
比起水路宇文化及這一路兵馬的大張旗鼓,陸路這一支兵馬,卻是人銜枚、馬裹蹄,隱跡前行。
聽說,領頭的是宇文閥另一員悍將,宇文成都。
除了驍果軍之外,還有揚州總管尉遲勝的三萬精銳,也開始回返。
也已經快要到達揚州城。
“你的判斷,宇文家這支大軍以及揚州總管的麾下,全都是沖著我來的?”
楊林當然知道,宇文化及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思。
不過,他想看看桂錫良的想法。
這位別看出身草莽,但是,卻很有頭腦。
不說武功方面的天資,單說處理事務的能力,其實比起寇徐二人這兩個同齡人,還要強上一些。
也許,這也正是后面寇徐二人把他扶上竹花幫的幫主的原故,并不單純是因為少年時候有著交情。
當然,桂錫良后面也沒有讓寇徐二人失望,帶領幫眾投身少帥軍,攻城掠地,立下了汗馬功勞。
“是的,老爺。”
桂錫良神情有些忐忑,小心回話道:“應該是為了長生訣,前面一段時間,宇文化及顯示出了對長生訣勢在必得的心思,一直追拿仲少和陵少兩人……
他們兩人回到揚州城,就算消息再怎么封鎖,其實也是瞞不過別人的。
因此,宇文家和尉遲總管瘋狂反撲回來,也是理所當然。”
說到這里,他欲言又止。
偷偷的看了一眼楊林。
“還有呢?”
楊林不置可否。
長生訣的重要性,宇文化及其實并不知道,就如這世上所有人一樣,根本就不相信,這東西能練出什么成就來。
大多數人已經把這本道門神功當做了一個笑話。
不知道輾轉到過多少人的手里,沒有一人能參出其中奧秘,反而有許多自負了得的武林高手,練這本神功練得走火入魔,慘死當場。
因此,名聲大到驚天動地的四大奇書之一,最終落到推山手石龍的手里,并且保留了一些年頭,并沒有人真心搶奪。
而宇文化及之所以想要此書。
也并不是自己真心想要修練,而是想以長生的幌子,把此書獻給隋帝楊廣。
他的心思可想而知。
但凡皇帝這種生物,無論再怎么英明神武,既然站在了權力的頂端,享盡天下富貴榮華,自然會想著這種日子更長久一點。
他們對長生更加沒有半點抵抗能力。
所以,只要楊廣得了長生訣,就肯定會忍不住修練。
后果嘛。
蹦……
情況就喜聞樂見了。
這一計其實是陽謀。
宇文化及什么都不必多做,只要找到寶物,呈奉上去。
依楊廣好大喜功,自命不凡的性子,那是十成十會忍不住的。
聽到楊林問話,桂錫良咬了咬牙,連忙拜倒在地,“屬下該死,沒有第一時間就阻止靠山王的外號傳播,以至于后患無窮。”
“不關你事,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楊林灑然笑道。
他對于靠山王這個名號,其實感覺很有趣的。
冥冥中無意之中有真意,竟然合了某個傳說中的人物……
也許是的影響,生硬的給了自己一個身份。
當然,這些不用深究。
具體的操作,其實是竹花幫某些人,或者說是揚州郡府某些人一起發力。
這個年頭,先天高手還是不少的。
但也不僅僅是先天高手稱王。
你看看,稱王的都是哪些人。
“漫天王”王須拔,一個反賊頭子,上不得臺面。
“迦樓羅王”朱粲,一個反賊頭子,喜歡吃人肉,尤其是喜歡吃婦人和小孩,并且,手下的反賊也跟著一起吃,所過之地簡直不用說了,這種東西就是反人類。
“混世魔王”程咬金,還是一個反賊頭子……
所以,事情很明顯。
別看對方只是輕輕巧巧的把一個“靠山王”名號安在了自己的頭上,內里的深意,就是把自己當做了反賊頭子。
偏偏,外號的起源,其實就是百姓口口相傳,想要抓到傳播消息的人都沒有辦法。
這就跟當初有人傳出“桃李子,得天下”的童謠一般,不知從何而起,但卻嚇得李淵寢食不安。
若非有李密從中頂了鍋,他肯定會頭大如斗。
話說回來,靠山王這個名號,安到頭上之后,事情就開始升級了。
桂錫良想得沒錯。
對方這是把自己當做反賊頭子來打了。
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先天高手、江湖散人,哪有比打一個身為反賊頭子的先天高手功勞大。
宇文家以及尉遲家,恐怕早就有了種種打算。
先豎一個耙子,再行打掉,踩著名頭上位,手段玩得溜溜的。
楊林冷笑一聲。
“來就來吧,這是在揚州城,是楊廣親自定下的第二都城,興盛繁華,大軍圍攻?嘿嘿。”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楊林還真的有點擔心對方拿人命來填,但是,既然是在揚州,他卻是不算太擔心的。
大軍的圍攻,作用當然有,那就是封城,搜索,能夠防備敵人逃逸。
攻打的話,其實不太方便,因為,目標就只有這么丁點大。
又不是兩軍對壘在平原地帶,他們連兵力都鋪展不開。
更何況,如果發動軍隊全力進攻,事情就鬧大了,一旦不能立即得手,肯定會把揚州打成一鍋爛粥。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命令一下,首先糟殃的肯定是城內居民。
所以,看起來敵人勢力雄強,自己真正要對付的人,其實不會很多。
正午時分。
揚州城的氣氛更加緊張起來。
四處聽到隆隆馬蹄聲。
一片蕭殺。
從雨竹堂的駐地向外看去,就能看到四面已經被拉出了一道道人墻,弓弩箭矢密密麻麻的排列得水泄不通。
原本屬于雨竹堂的一些幫眾,已經開始驚亂哭嚎,桂錫良都有些彈壓不住。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并沒有威望,也沒有練得厲害武功,此時就有些惶然,跟在楊林身邊,時不時的跑進跑出,傳遞消息。
倒是衛貞貞,臉色沒有多少變化,很是平靜的樣子。
也不知她是對楊林太有信心了,還是早就準備迎接不好的結局。
“以勢壓人,斬首戰術,宇文閥還真是有信心啊。”
楊林站在照壁前,透過重重門戶,看著這般陣勢,突然笑了。
越是這般嚴防死守,造大聲勢,越是不會舉兵進攻。
這本來就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就如當日對付推山手石龍和羅剎女傅君綽一般,宇文化及一般都是親身上陣,直摧敵人首腦,根本不會用到手下一兵一卒。
因為,他明白,如果在正面高手對拼之中不能取勝,大軍一動,對手就會逃,那時反而麻煩萬分。
追來追去的,就跟捉迷藏一樣,到頭來,還不是讓傅君綽帶著兩個小孩逃掉了。
最好的攻擊,當然是圍而不攻,親自動手。
“貞貞,你說楊州總管府,會不會有很好的藥材啊?”
“應該是有的,整個江都,總管最富,尉遲家在這里經營了許多年了,什么樣的寶物都有。”
衛貞貞一聽這個,立馬就來勁了。
這些日子她操碎了心,成果卻沒有多少,此時聽懂了楊林的意思,面上笑容就顯得更加真切了一些。
“不但是總管府,還有那五牙大艦。
軍隊出行,一路搜刮著,有人巴結著,宇文化及那里,可能會有更多財貨。”
“很好,這樣的話,也就不算白忙一場。”
楊林微瞇著眼笑道,他已經看到遠處民居屋脊之上,有著幾個頭戴高冠的人影如星丸跳擲般,縱躍而來。
人還沒到,氣勢已如天風海雨,轟然壓落。
冰寒風雨相隨,雨竹堂幾處建筑,被勁風一壓,轟隆隆就倒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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