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擔心回春丹一事，到底還是要將雪千影拖入泥潭，想要勸她多想想自己，卻被夜小樓的玩笑打斷。
修正反手拍了他一巴掌，卻也明白他的意思，無奈又心疼地搖了搖頭。
修齊敏銳地察覺，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場幾人只有自己不知情。但每個人都有秘密，自己與雪千影的交情不過爾爾，不愿告訴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他倒也不會追根刨底，只是心里暗暗記下，轉身去張羅早膳了。
當雪千影提著早膳，來到莫雪歌的禁室門前，忽的聽見里面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
莫雪蝶已經在莫雪歌面前跪了整整一夜，加上一個清早。如果莫雪歌堅持不肯處置掉莫夫人，她會繼續跪下去。
這不是莫雪歌第一次與妹妹有分歧。但卻是最難調和的一次。莫雪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甚至擺出了莫氏的前程和康州鄴州的命運，還不惜以死相逼。若不是顧及莫雪蝶身子羸弱，又有傷勢未愈，莫雪歌幾番想要動手揍她一頓。
姐妹倆說到最后，就只剩下情緒的宣泄和毫無意義的爭吵，這樣的爭吵不會有結果，姐妹倆心知肚明，但都無可奈何。
“就算那不是母親，也是一條性命！你們只在乎莫氏的名聲和前程！難道名聲和前程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嗎！”莫雪歌將桌案上的文書杯碟，全都朝著妹妹摔了過去。
莫雪蝶跪得筆直，不閃不避：“那不是性命，是邪祟！不過是借了母親的軀殼迷惑你我罷了。退一萬步說，就算那是母親，也不能這樣放任繼續作惡殺人。她的性命至少還有你我憐惜。那些被她殺害的無辜之人的性命誰來憐惜！只有她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這話正捅在莫雪歌的心上。莫雪歌看著妹妹不再說話。莫雪蝶盯著長姐的臉色，也不再繼續逼迫。
事已至此，莫雪蝶頗有些后悔。她不應該盲目自信，以為自己能夠勸動長姐。她就應該與修齊合計，自己前來纏住莫雪歌，讓修齊趁機先斬后奏。才是正理。
門板被敲響。莫雪歌問也不問，直接罵了一聲滾。雪千影嘆了口氣：“阿橫，是我。”
莫雪歌和莫雪蝶都是一愣，都沒想到雪千影竟然來得這樣快這樣急。可越是這樣，就證明，事態也越嚴重。莫雪蝶看了看門口，又滿懷期待地看向自家長姐。莫雪歌心中一沉，伸手把莫雪蝶拉了起來。
跪了這么久，莫雪蝶的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莫雪歌把她攙扶到椅子上坐好，掀開裙子看了看，抬頭瞪了莫雪蝶一眼。她這個妹妹，自小體弱，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又不需要刻苦修習。自莫夫人重傷之后，莫雪歌更是將她捧在手心里，當珍寶一樣照看——幾時吃過這種苦？
“阿姐，”莫雪蝶指了指門口，“還是讓雪姐姐先進來吧。”
莫雪歌點了點頭，親自去給雪千影開門。
雪千影看見憔悴的莫雪歌，提起手中的食盒。還沒等開口，莫雪歌便問：“有活血的藥酒沒有？”
雪千影一愣，從藥囊里找了一瓶修正親手調配的，遞給莫雪歌。莫雪歌接了，連個謝字也沒說，轉身去給莫雪蝶揉腿。雪千影自己提著食盒進了屋子，看著一地狼藉，又瞥了一眼莫雪蝶滿是青紫的雙膝，大概猜到了她來之前，姐妹倆發生了怎樣的一番沖突。
“雪姐姐快坐。”莫雪蝶明明被長姐揉得齜牙咧嘴，卻還是扯出燦爛的笑容，招呼客人。
雪千影笑著點點頭算是回禮。親自動手，清理出來一塊地方，又將食盒里的吃食擺了滿桌，推到兩姐妹面前：“阿齊怕你們食欲不振，親自去張羅的。你們可別不領情，好歹吃一點。吃飽了也有力氣繼續吵。”
莫雪歌回頭瞪了她一眼。就這一走神的功夫，手上力道重了些，疼得莫雪蝶直接叫出了聲，雙眼瞬間噙滿眼淚。
莫雪歌見此，不敢再動手，卻又不肯跟妹妹說句軟話，把藥酒塞進妹妹手里：“嫌疼你自己來，我去用膳。你快些，早上吃冷飯肚子疼。”
“……誒。”莫雪蝶應了一聲，沖著雪千影使了個眼色，雪千影對她點了點頭，叫她放心。
雪千影又找了一瓶活血散瘀的藥膏，遞給莫雪蝶。
“你吃了嗎？”莫雪歌拿起筷子，看著雪千影這位“貴客”，伸手摸了摸她眼下的烏青，“嘖嘖，你好幾天沒睡了吧？”
“自得了你的傳書，也就昨天睡了小半日。”雪千影說著，打了個哈欠。若是莫雪歌不提，她還真不覺得困。
莫雪歌給她盛了半碗粥：“吃點熱乎的，吃飽了就在我這睡。哪怕天塌下來，也不差這半日。你現在不同往日，這樣熬著，可不行。”
“我本就少眠，況且心里有事，也睡不著。”雪千影接了碗，拿起筷子，給莫雪歌夾了些爽口開胃的小菜，自己卻直接就著碗口，喝了兩口粥。
莫雪歌看她這吃相，直搖頭：“好好的女兒家，之前也算是舉止得體。都被阿正帶壞了。”
雪千影卻笑：“他也只在鄉野行醫的時候不講究這些。平日里在小荷別苑，被婉婉看著，還是挺規矩的。至少拿筷子敲碗這壞毛病，基本已經治好了——我和夜小樓是狠不下心。但婉婉看不慣，是真拿筷子抽他。好幾次，手背上都抽出血痕了，他天天拿藥酒揉，也好幾天都散不下去。估計是很疼。”
莫雪歌笑出了聲。一邊正在揉腿的莫雪蝶也笑了起來。修正在飯桌上最愛說話，食不言寢不語這種約定俗成的禮儀，對他沒有半分約束。而且他每每開口，必然要先拿筷子敲幾下碗口盤邊，就跟坊市里貼布告之前要先敲幾下鑼一樣。這毛病莫夫人治過，修齊扳過，就連安下士、楊文等人，也都說過他許多次。可就是改不了。
沒想到，卻被夜小婉給治好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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