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聽到雪千影的話,不顧老婦人傳話,直接跳起來吼道:“元君這么說,是在羞辱我孔村先人!”
雪千影笑意更濃,可這笑容落在那男人們的眼中,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而且要不是莫名有些腿軟,他們真想拔腿就跑啊。
“先人?列祖列宗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有你們這般鐵石心腸又狗屁不通的后人,怕是要羞得再死一次了!”
“你……”老村長氣得胡子直翹,“有辱斯文,有悖倫常,你個不肖女子,竟然敢……”
雪千影揮出一掌,只用了很微少的一點靈力,但掌風呼嘯,將地上擺著的椅子全都掀翻了。一眾老人家起身不及,盡數坐在了地上,疼得齜牙咧嘴。而他們身后的青壯們,卻是實打實地挨了一掌,少數幾個跪在地上起不來,大多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一片鬼哭狼嚎。
小小的廚房里,還站著的,除了雪千影蓮芙姐妹,就只剩下隱娘和那個傳話的老婦人了。
“喲,還真是被自家女人們伺候得細皮嫩肉弱不禁風啊。”雪千影笑看一地的男人,“現在知道挨打的疼了?”
“你,反了,反了!元君不要仗著身份修為就在這里胡作非為,我孔村也是有傳承的!也是能跟世家說上話的!”老村長也不顧是否有人傳話,對著雪千影咆哮。
“世家?哪一家呀?”蓮芙看他們挨打就覺得痛快,笑嘻嘻的湊上來,“我告訴你,別說什么不入流的小世家,就是當世十大世家,見了我師姐,也要奉若貴賓,別說打你們一頓出氣,就是將你們盡數砍殺,也沒有哪個世家敢說我師姐一個不字?”
“男尊女卑,乃是陰陽調和,理應如此!”老村長坐在地上,起也起不來,躺也躺不下,便半撐著身子,對雪千影吼道,“你等不尊天道,不應人倫,當被人神共棄,天誅地滅!”
“好。老人家既然說天道,說人倫,我便與你論一論什么叫做天道人倫!”雪千影背過身去,拉了一把尚且完好的椅子,自己坐了下來,還翹起了二郎腿,俯看滿地的人。
能好聲好氣的跟他們說這么久的話,蓮芙覺得師姐這些年在外游歷,本事見長,脾氣也是見好——自然,也可能是腌臜事見得多了。
“天生萬物,萬物平等。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更應如是。小至草木螻蟻,大到山川風物,一花一葉,一生一靈,皆為性命,為君子者,皆應愛之惜之,不可輕毀,不可輕棄。”
雪千影搖頭晃腦竟然背了一段仙尊所著的《君子意》。她說完這段話,睜開眼睛,微微俯身,看著老村長,看著七躺八歪一地的男人:“你們自稱禮儀之鄉。《君子意》是入門的學問,你們都可曾讀過?”
打是打不過,但提到學問二字,一群男人自認苦讀圣賢之書,竟然都硬氣起來了。一個年輕的男子趴在地上,指著雪千影道:“此乃仙尊創世之時,為勸道世人向善向學所著。你個賤婢,也敢口稱《君子意》!男尊女卑,天道如此。女子不可識文斷字,不可聽圣人之言,你偷偷識得幾個字,就在這此大放厥詞,玷污學問,有辱仙尊之言!”
“女子為何不能讀書?”雪千影笑著反問。
“當然是因為女子本賤,不配讀書!在我們家,但凡女子碰過的書,都要燒掉。偷看書的賤婢也要亂棍打死。今日元君如此顛倒人倫,羞辱我等,世家之墮,可見一斑,牝雞司晨,亂世之相!”那男子高聲喊著,頭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跟著蹦了蹦。
“女子碰過的書都要燒掉?”雪千影盯著后來說話的男子,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同時釋放出靈力威壓,那男子抗不過,趴在地上起不來,額角豆大的冷汗滾落在地。
“那你身上的衣袍穿戴,一針一線,都是哪來的?難道不是出自女子的操勞?”雪千影低著頭看著說不出話的男子,“既然是出自女子之手,照你所說說,應該如何處置?”說著,雪千影手中聚起一團靈力,砸向男子,同時收了威壓。男子身上瞬間起火,就地滾了幾滾,火才熄滅。火并沒有造成多大的燒傷,只是將他的衣袍燒去,露出大片大片的白嫩皮膚。
“看年紀你已經成婚了吧?這頭發可是妻子親手梳理?既然女子碰過了,那便燒了吧——須知女子本賤,公子大好頭顱,怎么能被賤人觸碰?”說著,又是一團靈力脫手,男子的頭發瞬間被燒光了。
“公子日常沐浴,可是妻子經手?女子本賤,公子千金之體,既然被碰觸了,不如也將這七尺身軀,燒了干凈吧?”雪千影手中再次聚起靈力,那男子嚇得涕淚橫流。就連其他男子也都跟著連連后退,拼命想要逃離這個魔女的折磨,甚至都顧不上告饒。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雪千影俯瞰著懦弱自私又冷血無情的男人們,步步緊逼,“你們沒有哪個是男人生出來的吧?既然都是女子所生,那天生也就打上了卑賤的烙印,活著愧對天下,還是都去死吧!”
“元君不可!”引路的老翁尖叫道,“我們不曾害過元君。既然不曾關乎生死,元君不能對我等凡人動手打殺!”
雪千影收了手中的靈力,看了一眼那老翁:“老人家,你的賬,我們待會兒再算。”說著,目光又掃過眾人。有了前車之鑒,現下終于無人再敢與雪千影耍橫,各個目光躲閃,閉口不言。
“一個個還敢自稱是讀書人?仙尊教你們萬物平等,你們可曾遵守?仙尊教你們好生之德,教你們憐惜性命,你們呢?對待自家女子,尚且動輒打罵,難道女子不是人,女子的性命不是性命?你們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地的男人不敢辯駁,只能聽憑雪千影說教。但雪千影說了幾句便不再繼續,她心里明白,這些話說了也是白說。甚至自己離開之后,這些假道學偽君子還會變本加厲的難為那些本就苦命的女子。
雪千影嘆了口氣,又看向引路的老翁,指向被綁縛在角落里的男人,“他今日妄圖謀害我姐妹,我就算殺了他,世家之間也沒有話說。而你,”雪千影看向老翁,“教唆傷人者同罪。”
老翁略略吃驚。雪千影卻看著他笑道:“老人家,我可是仙修啊,你們說的那幾句悄悄話,哪里能瞞得過我呢?”
老翁瞳孔緊縮,突然掙扎著高喊:“村長救我,同宗救我!這樣的事兒你們誰沒干過,你們現在見死不救,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
雪千影哈哈一笑,看向了老村長:“你們連自家妻女的性命都不肯憐惜,一個同宗而已,舍棄與否根本不需要多做考慮吧?村長,今日我鬧夠了,也鬧累了。其他的事情我不追究,”說著,雪千影一擺手,制止住想要插嘴的蓮芙,繼續說道,“他們想要害我,我便找他們報仇,與你,與整個村子都毫無關系。只要老人家默認不開口,我就放過你們。如何?”
老村長想都沒想,點頭答應了。
引路老翁破口大罵,開始還很斯文,慢慢就全都變成污言碎語,什么豬狗爺娘全都罵出來了。他罵村長,罵同宗,甚至把身后一眾年輕后生也都罵進去了。可惜無濟于事。生死關頭,沒人愿意拼自己的命去可憐同情別人。雪千影聽得笑了笑,也不管他,任他去罵,自己則走到來娘母女身邊。
“我可以帶你們遠離這里,也可以威脅他們不再糾纏你們母女。可是,到了外面,你們能不能活下去,這是其一。有沒有離了男人獨自存活下去的勇氣,這是其二。”
來娘發出嗚嗚幾聲嗚咽。隱娘想了想,看了看一邊的蓮芙,堅定地跪在地上,對著雪千影行了大禮:“雪姑娘,今日謝謝你嘛。我想帶著娘親離開這里。我能做很多事,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力氣我也有的嘛,我不怕吃苦,我能養活阿娘,活下去沒問題的嘛。阿娘?”
隱娘看著她重傷的母親,來娘用力地點了點頭,掙扎著拉過女兒的手,滿眼渴求的看著雪千影。
“好。”雪千影應了一聲,轉頭看向老村長。
可好不容易爬起來坐在地上的老村長卻搖了搖頭,勉力抬手指著角落里被綁縛著的男人,“女嫁從夫。她丈夫還在呢,就算是休妻,也只能把人送回娘家,不能讓你帶走。”
“那要是丈夫死了呢?”雪千影聲音瞬間冰冷,老村長打了個寒顫。
“夫死從子。她沒兒子,還是只能回娘家。或死或賣。都由父兄做主。元君即便是憐憫她們母女,也始終是外人。”老村長抬頭看著雪千影,眼神竟然還挺真誠的。
“元君,你聽我一句勸。”一直負責傳話從未獨立開口的老婦人突然說道,“你方才那番話老婆子我聽懂了。可孔村風俗傳承數百年,移風易俗不是一朝一夕。今日九小子受七阿翁唆使傷你未成,你將兩人教訓一頓已經算是報仇,不好再多發難,若真是傷人性命,傳揚出去……老婆子我懂得不多,但你們仙修不是最在意名聲的嗎?”
老婦人說得懇切,雪千影卻搖搖頭。名聲她并不在意,對殺人也沒什么興趣,但來娘母女,她今日必須得名正言順地帶走。
一直以來的信仰突然崩塌,這對來娘母女來說并不是好事。雪千影為了她們以后能夠安身立命著想,需要一個緩沖。
“多謝老人家提醒。”但老婦人終歸是好意,雪千影抱拳行禮,表示自己領情。
老婦人始終冷若冰霜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老婆子我別的本事沒有,唯獨記性好。元君今日所說的話,我一字不差都記下了,會講給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們聽一聽。這里面的是非對錯,老婆子不太懂,但想來他們當中,有一兩個能懂的,也算是老婆子我功德一件。”
“你敢!”老村長和老婦人的男人一起叫道。
老婦人回頭看向兩人,冷笑一聲:“敢不敢你們能拿我怎么樣?大不了打我一頓,你們平日里打我還少么?有本事你們打死我呀!”
“老人家大義,請受晚輩一禮!”雪千影對一揖到底。縱使老婦人此舉是賭氣,有被壓抑數十年終得反擊的快意,甚至還有報復的意味。但對雪千影來說,那些話本就是說給她聽的,她聽到了,想了,記住了,甚至還會傳揚出去,就不算枉費她的口舌。
語言是種子。雪千影希望自己的說教,能夠在這片荒蠻之地生根發芽。
雪千影的大禮看得一眾男人都傻在當場——至少在他們的認知當中,是從來沒有人會對女子行如此大禮的,更何況還是一位壓制他們羞辱他們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元君。而這一禮,也讓男人們看向老婦人的目光更為復雜,原本的輕視和不屑之中,夾雜了憤怒和畏懼。
老婦人對雪千影還禮。而后,不顧躺了一地的男人,甚至也沒去扶自家男人,施施然獨自離開。
雪千影和蓮芙相視一笑。只聽得那老村長不停的小聲嘟囔著:反了,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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