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定風波
第六百八十七章:無欲天
天陰沉沉的,冷風卷起路邊的枯草,呼嘯而過,給這荒野之中,又多添了幾分刺骨寒意。
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山道上還有些泥濘,到處都是凌亂的馬蹄印,和車輪碾過的痕跡。
這方圓數十里內,沒有一座城鎮村莊,只有一間簡易的小酒館,搭建在山腳下的古道旁,供來往商旅歇息之用。
酒館不大,共有兩層,勉強抵得這山間的凄風苦雨,此時外面大約有十幾輛馬車,橫七豎八胡亂地停在道上。
平日里冷清的小酒館,今日不知怎的,竟來了這么多的客人,一樓二樓都坐滿了,店里的掌柜和唯一的小伙計,從早上忙到現在,還茶飯未進,今日來的都是江湖中人,兩人生怕把一樓的客人照顧周到了,卻又得罪了二樓的客人。
“砰!”
忽然間,一聲重重疾響,把酒館里的人都嚇了一跳,前一刻還喧鬧無比的酒館,這一刻忽然安靜了下來,眾人都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原來卻是一個虬髯漢子將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給砸碎了。
掌柜姓徐,是個老實人,生怕哪里得罪了這位爺,小聲問道:“這位爺,可是酒不對口?”
“掌柜的,與你無關!”
只見那漢子忽然站了起來,卻是有些醉醺醺的,旁邊一個青衫老者也立馬跟著站了起來,將他扶著:“二當家,這是怎了?”
“哼!”
那虬髯漢重重一拂衣袖,說道:“如今世道亂離,天災不斷,盜匪橫行,可那昏君,卻立妖道為國師,整日里不問蒼生問鬼神,還年年增稅,弄得民不聊生,餓殍遍野,你們說,可氣不可氣!”
此言一出,把酒館里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話要是傳到京師去,讓國師的人聽見了,只怕是有十個腦袋也不保,說不定還要牽連九族,好在這里是山野之地,怎么說,也都沒關系了。
“唉……”
就在這時,另一方桌上,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卻是一個須發皓白的老者,只見他手捋白須,搖頭嘆道:“十年前,可不是如此啊……”
一聽“十年前”三個字,整個酒館的人,更是一下安靜了,外面的烏云漸漸籠罩過來,使得整間酒館的氣氛,忽然之間,變得更加沉重了。
“老先生,你說說看,十年前怎么了?”
就在一片寧靜之時,忽然間,二樓響起一個清如銀鈴的聲音,聽見這個聲音,眾人立即循聲望去,只見那樓上,卻是坐著一個身穿淺紅衣裳的少女。
但瞧那少女生得碧玉玲瓏,眼眸如水,大約年方十八,身上充滿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與這滿酒館里酒氣熏人的粗糙漢子,形成了截然對比,卻是不知,這樣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為何竟會出現在這山野之中的酒館里。
眾人略有些詫異,瞧這少女的模樣,似是單身一人,又生得如此美貌動人,如今世道正亂,就不怕遇上歹人嗎?萬一讓那些魔教的人碰上了,后果只怕不堪設想。
先前說話那白發老者凝目向她看了去,捋須說道:“我瞧姑娘最多十八歲,十年前,那時姑娘尚且年幼,自然不知道,這事要說起來的話,恐怕還得從玄青門說起了……”
一聽“玄青門”三字,眾人更是一下對這老者肅然起敬,心想他知道玄青門的事,只怕是來歷不淺吧?這時,一個黑發中年問道:“老先生,莫非您當年親自在場,見過那件事?”
“不不不……”
那白發老者連忙搖手,說道:“老朽出身山野,怎能親眼見過,只是聽一位友人說起。”
“哦?”眾人此時仍然滿懷敬意,心想他那位友人,必定也不是一般之人吧?連這修仙玄門里的事情也知道。
此時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聽他講著,只見他緩緩捋須,一邊說道:“二十幾年前,妙音仙子收了個弟子,名叫蕭一塵,你們可知,這位蕭小友是何來歷?”
“這……”
眾人聽后都沉思了起來,還有一些根本不知玄門之事的人,此刻也裝出一副沉思不解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中年半信半疑地道:“我聽說,那位蕭小友,似乎是當年被妙音仙子所救,后來拜了妙音仙子為師……”
“是這樣不錯。”
那白發老者捋須說道:“本來以這位蕭小友的資質,假以時日,必有大成,可是世事無常,哪成想,后來他結識了一位姑娘,而那姑娘的來歷卻非同小可,竟是魔教的宮主……”
聽到此處,整個酒館的人,都不約而同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神色凝重,靜靜不語。
那老者繼續說道:“那一次,天門抓走了那位姑娘,而蕭小友,自然要去解救,便是那一次,魔教各派也忽然攻來,當時天門八位長老,個個身受重傷,連三位真人里面,都死了一位,重傷兩位,至于其他門派的人,那死傷就更是不計其數了,可見那一戰,有多么慘烈……”
聽他說到此處,眾人都唏噓不已,而關于當年之事,沈滄溟假扮成幽蘭真人,還執掌了天門三百年,這件事影響過大,所以當時,天門已讓各派勿要傳出去,不過如此大的一件事,也只能瞞瞞凡世里的這些人罷了,至于正魔兩道里面,有誰不清楚當年真正發生了什么?
那白發老者又嘆了聲氣,感慨道:“正是因為十年前那次正道浩劫,不止天門,整個正道都元氣大傷,所以這些年來,才讓魔道越發猖獗,四處滋擾百姓,官府也不作為,唉……”
“放屁!”
就在這時,酒館外面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難道正道里面,出過的敗類就少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酒館里所有人皆是一怔,回過神來時,只見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色冰冷,令人只看一眼,便感到一股莫名恐懼,在其身后,同行的還有另外四個人。
卻不知,這五人又是什么人,徐掌柜也嚇了一跳,連忙清理出一張桌子來,賠笑道:“五位爺,里邊請!”
“哼!”
那黑衣中年一拂衣袖,一邊向座位走去,一邊冷不丁說道:“天門三百年來暗里藏奸,自不必多說,而玄青門,看似光明磊落,卻也不見得盡是些什么好東西!”
聽他如此毫無遮掩地貶低正道,眾人皆是一愣,他們都是這凡塵里的江湖中人,自是不清楚玄門里那些事,不過那修仙玄門里面,個個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庇佑一方百姓,守護一方安寧,怎到了這人嘴里,就變得如此不堪了?
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且先不說天門如何,你說玄青門的人不是什么好東西,莫非玄青七位尊上,你都見過了?”
各人又是一愣,這說話之人不是別人,卻是剛剛二樓那個身穿淺紅衣裳的少女。
那黑衣中年向二樓望去,眼中登時兩道寒芒射出,如此寒氣逼人的目光,莫說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便是在座這些常年闖蕩江湖的人士,也都感到害怕。
但此時,那紅裳少女卻是迎著他的目光,不避不閃,臉上兀自帶著笑容:“你若是見過玄青七位尊上,便說說看,七位尊上里面,哪一位本事最大?而若是從未見過七位尊上,又如何在此妄言?”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感到一窒,一顆心均懸了起來,心想這人一看就不簡單,你一個小小姑娘,切莫口無遮攔,引禍上身吶!
那黑衣中年凝視著她,過了許久,才冷冷道:“照我說,玄青門那七人里面,沒有哪一個有本事的!否則的話,又怎會容得下無欲天這些年日漸昌盛?倘若真有本事的話,何不一舉滅了那無欲天?”
這一剎那,整間酒館更是變得針落有聲,所有人皆怔怔不語,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即便他們只是這凡塵里的武林人士,從不牽涉修真界正魔兩道的事情,但此時聽見“無欲天”三個字,也仿佛一下墜入了寒冷深淵,這一刻,只有無盡的恐懼,慢慢籠上各人的心頭。
“轟隆!”
忽然一聲雷響,外面竟又下起了瓢潑大雨,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來,仍是感到寒意一陣一陣不斷襲上心來。
這時,那黑衣中年旁邊,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在其耳旁低語了幾句,不知說了什么,他才慢慢坐下去,不再繼續說了。
而那二樓的少女,此刻也坐了回去,不再繼續說什么了,外面大雨瓢潑,天色越來越昏暗,不知這雨,卻又要下到何時。
酒館里的武林人士,也無一人再繼續說方才的話題,似是各人心中,這一刻都有了什么顧忌,連皇帝都敢罵的人,這時都酒醒了,卻不敢去討論任何與無欲天有關的事情。
原來,這十年里,世間出了一個極其龐大的勢力,名為無欲天,短短十年時間,尤其是近些年,便收服了大大小小數十個魔道教派,更甚至還有一些玄門,都對其俯首稱臣。
無欲天這三個字,如今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里面,都如同禁忌一般的存在,沒有人敢輕易提起,更沒有人敢道其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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