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即是一,一即是全。
亞修感性上想駁斥戲劇詩人提出的構想,但理性上卻知道這確實是唯一的方法。吞噬世界之蛇不是從天而降的災難,不是世界背面的敵人,它代表的是術師全體聚合的趨向。
但為什么會出現聚合現象?
是因為“八個”全部隕落,它們的力量全部散落世界,熵增現象到達轉折點,所以自發向有序轉變嗎?
不對,吞噬世界之蛇出現是在術法至高踏入虛境七層,其中“術法至高”和“虛境七層”都是關鍵因素,如果亞修一輩子留在七重天堂躺平,他對應的終末之蛇根本不會出現,就像只要你不上班賺錢就不會遇到剝削你剩余價值的老板。
也就是說,術法至高的“引力”,是踏入虛境七層才產生的。
所以是因為虛境心跳的誘惑嗎?不對,不僅僅只有誘惑,還有在他發現自己的道途無法接近虛境心跳時,內心冒出無法抑制的渴求與貪婪。他想要延伸自己的道途,想要將虛境心跳握在手心,吞噬世界之蛇只是回應了他的貪婪。
就像他在知識之海里,虛境回應了他對渴求,賜予他自由的翅膀。
“八翼。”
繁星平靜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當我成為唯一術師,同時也會凝聚出八翼吧?”
“我們每一道虛翼,都源于一位創世生命。白銀,黃金,彩虹,無色,知識,秘域,至高……我們對虛境心跳的渴求,令我們無法抑制地開始凝聚第八翼,而凝聚第八翼所需要的“第八個”,便是全體生命共享的術師池。”
亞修回憶起烏洛波洛斯的八翼,所有線索終于聯系起來,喃喃道:“吞噬世界之蛇……吞噬世界,就是凝聚八翼的過程!”
“其實你們只需要將你們之間的關系擴展到全體術師就很好理解了。”戲劇詩人笑道:“至高圣杯總量固定,那么神主數量是不是也有一個極限?”
“當然,”亞修立刻說道:“必須要有秘域才能高舉天國,神主數量上限等同于秘域數量上限……秘域數量也是固定的?”他說到一半就反應過來。
“星海?”繁星忽然說出一個名詞。
“沒錯。”戲劇詩人點點頭:“就是你所想的那樣。”
他沒讓亞修等待太久,直接解釋道:“繁星現在所執掌的世界秘域“星海”并不是繼承而來,而是她重新培育出來。她剛剛踏入七重天堂討伐舊神的時候,幽暗夜主寧愿毀滅星海都不肯給她,夜主并沒有入主相位,可祂執掌的星海大小是繁星目前星海的三倍,繁星經營了幾千年的星海都沒能達到夜主當初的水平。”
“秘域在退化?”亞修說完就搖了搖頭:“不,應該是……分薄?”
“起初,世界只有六座秘域,每一座秘域大小都相當于你們的相位天國。但隨著秘域一次次毀滅,秘域的規模一屆接著一屆變小,但秘域的數量卻一屆接著一屆增多。”戲劇詩人說道:“秘域數量是無限的,但全體秘域初始狀態疊加起來的秘域總量是固定的。”
“同理,知識,無色,彩虹,黃金,白銀,所有虛翼總量都是固定的,只是分的人太多,每個人分到的太少,所以你們根本沒發現這是競爭關系。只有當你們擁有了至高虛翼,才會驚覺以前的自己居然憑借這么弱小的翅膀就能飛起來。”
“成為唯一術師,凝聚的不僅僅只有八翼,還會補全你們的七翼。就像你們想奪取彼此的至高圣杯,吞噬世界之蛇,其實也是幫你們奪取其他人的虛翼。畢竟真正的八翼術師,怎么會有殘疾的虛翼?”戲劇詩人的聲音隱隱流露出一絲向往:“八翼聚合,萬法歸流,既是唯一,也是完美,更是無限。”
“總會有人成為八翼術師,總會有一條吞噬世界之
蛇。”他近乎預言般總結道:“能改變的只有角色,不能改變的是結局。”
“是我的錯覺,”亞修忽然問道:“還是你真的很期待我們舉起屠刀?”
“不對。”繁星眼里掠過寒光:“如果你在乎普通術師的生命,那你根本不會說出真相!”
“我想維護普通術師是真的,期待你們做出選擇也是真的。”戲劇詩人微微鞠躬:“就像一個人會認為拉拉肥很可愛,但同時也會要求廚師烹飪時加孜然加辣。”
“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術師群體的存續,而是術師能否為這個世界增添與眾不同的色彩。因此我會為了保護普通術師而接受繁星你的囚禁,也會為了幫助你們入主天堂而跟虛境交涉。”
“這也是我為什么要堅持等到亞修先生你的到來才愿意說出真相,如果我提前告訴繁星,或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不會。”繁星忽然說道。
亞修沉默片刻,“你難道期待我來阻止她?”
“你不要想的我好像是老謀深算的大劇作家,我只是覺得這樣做很有意思。”戲劇詩人悠悠說道:“無論你們是打算先滅世再分出勝負,又或者分出勝負再滅世,還是僵持不下另尋出路,都將會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盛大戲劇。”
“一位是屹立了無數個時代,古今無雙的偉大術師,另一位是與未來因果糾纏,如同疾風怒濤崛起的奇跡人物,沒有比你們更適合為術師文明畫上句號的人選,無論劇情如何,我都會飽含敬意地欣賞到終幕。”
“接下來,請允許我回到觀眾席上。”戲劇詩人后退到太陽囚籠里,自己給自己綁上鎖鏈,仿佛他剛才跑出來是專門休息一下喝罐啤酒。
偌大一層虛境,忽然安靜得只剩下三個心跳。亞修這時候已經有點后悔不聽劍姬的話,假如他沒來虛境七層,就不用思考這些關乎世界命運的小事,還是修羅場這種大事更適合他這個年齡段煩惱。
但這次沒有人能指導他了。
沒有死狂。
沒有觀者。
他掙脫了所有枷鎖,再也沒有人能影響他,現在他終于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就像觀者在碎湖監獄里一樣。
真是漫長的新手期啊……亞修看向繁星,問道:“你打算怎么滅絕術師?”
繁星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滅絕術師,聽起來好像不難,但實際上根本做不到。”亞修繼續說道:“除了人間各族,虛境里的虛境生物,時間大陸的英靈指揮官都算是具有知性的術師生物。七重天堂里也有許多隱藏起來的天國,里面說不定都繁衍出新的文明,哪怕是你也只能毀滅99生命,總有一些術師能逃過一劫藏在你無法觸及的地方。”
“只有終末之蛇才能吞噬世界,我們唯一的出路仍然是想辦法遏制終末之蛇。滅絕術師補全概念,只是一個僅存在于理論上但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
“從現在開始,我們研究怎么封印自己的“引力”吧。”他說道:“只要我們能阻止術師概念聚合現象,終末之蛇自然也無從誕生,這雖然比較艱難但至少存在可能性——”
“崩塌。”繁星平靜說道。
“什么?”
繁星攤開手掌,一座七層塔樓在她掌心浮現,從下至上分別是白銀、黃金、彩虹、無色、灰白、純白、星海。她指著第五層灰白說道:“常規方法確實無法滅絕所有術師,但你們的蛇——烏洛波洛斯已經將六重地獄咬爛了。”
亞修心里一動,已經隱隱意識到什么。
“虛境的上下布置并不是擺設,而是具有現實意義。”繁星曲起手指,像是玩積木一樣,彈走了灰白層,但塔樓仍然安然無恙:“我
們封閉了地獄,但沒有移開地獄,只是令它變得不可見。就像在高樓里封住了其中一層,那一層沒有人能進入,但仍然履行支撐樓宇的任務。”
“但如果,”繁星將灰白層移回來,然后用力壓向塔樓樓頂:“地獄不堪重負徹底崩塌了——”
啪。灰白層的裂痕同時往上下延伸,整座樓宇的剪力結構都受到影響,隨著繁星不斷施壓,灰白層終于承受不住斷裂時,連帶著下面四層和上面一層全部崩塌,繁星用力一拍,拍出一片朦朧星光。
當她展開手掌,里面已經什么都沒有。
“我確實不可能仔細清理樓宇里每一個角落,”繁星平靜說道:“但如果整棟大樓都崩塌了,難道還有房間能獨善其身嗎?”
亞修沉默片刻:“假如六重地獄沒有被烏洛波洛斯摧毀——”
“那虛境絕無可能崩塌。”繁星說道:“在這一點,我們都要感謝烏洛波洛斯的所作所為。它既是這個世界的災難,也是這個世界的機遇。”
“不。”
亞修踏前一步,在瞬息之間他的身體被魔女的絲線重構了一遍,心臟燃起銀燈的燈火,左手纏繞維希的鎖鏈法劍,右手緊握劍姬的紅寶石長劍!
他眼底仿佛流淌著熔巖,血管里奔騰著源力,剎那間群星黯淡,世界舞臺上只余下他這一抹斑斕艷色!
一劍光寒星海間!
極盡華麗的血海劍潮彎曲到弓弦般的弧度,如同鎖鏈纏繞封鎖住繁星所有回避方向,怨毒陰狠的劍光連星輝都能絞殺殆盡!
紅紫色·鎖月碎湖!
“你應該要怨恨烏洛波洛斯留下的機會。”
亞修恣意展開他的虛翼,完美共享王后們的虛翼后,他的六道虛翼龐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盡情舒張仿佛能籠罩這片星海,宏大莊嚴,神圣威權,然而他的至高虛翼卻如同惡魔之尾,鋒銳如劍,斑斕若毒。
他的姿儀更是兼具劍姬戰狂、魔女嗜虐、銀燈心機、幽魂暴戾等種種特質,她們的狂、毒、邪、惡在他身上達成了完美的統一。正常來說亞修就算不變成瘋子也會變成大魔王,然而他的眼神卻清澈明亮,神情恬淡,就像在湖邊散步的拉拉肥,忽然抬頭沐浴在星光之下。
與其說是術法至高,不如說他是一頭怪物,光明與黑暗,善良與邪惡,少年與少女,神與魔,他混合了種種不同的因素,如同包含了一切可能的斑斕色彩。
“既然你真的有能力摧毀虛境,”亞修抬頭望著星光纏繞的繁星:“那你就只能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