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野龜一郎站在密林中的一處瞭望所，臉上表情嚴肅，凝視著前方不到1500米的娘子關。
這樣猶如雕塑一般的姿勢，這名日本陸軍少將已經保持了近20分鐘了。
但周圍站著的一眾日軍佐官無人敢說半句話相勸！
就在上午，前線再度傳來噩耗，中方1號陣地前的21師團最高指揮官尹堂秀爾中佐戰死！
這名倒霉的日本陸軍中佐是在抵近前沿督戰的時候不幸被中方潛伏于戰場上的神槍手給狙殺的。
經過一周的鏖戰，娘子關主陣地上的炮彈坑星羅棋布，猶如在宇宙中流浪數百億年的星球表面，但更令人不忍直視的是，從兩日前開始，21師團已經不收斂己方戰死士兵遺骸，任由其曝尸荒野！
那倒不是21師團的各級指揮官們不想，而是不能！一來是不講武德的中方往往會趁此機會不斷冷槍冷炮偷襲，導致收尸隊不斷增加傷亡；更重要的是，后方積累尸體太多，別說運不走，就是焚燒也來不及。
大量的尸骸堆在那里，9月的初秋，白天的溫度可不低，不用兩三天，尸體就會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而更可怕的不是味道，而是因此產生的疫病！
所以，永野龜一郎干脆下令，只管活的不管死的，一切等到戰場結束再說。
娘子關陣地前的山坡上，隨處可見殘肢斷體和橫七豎八以各種姿勢趴伏著的‘屎黃色’！
這是給日軍士兵減輕了不少負擔，但危險性也增加了。
中國人竟然利用夜色的掩護，將自己的神槍手偽裝成陣地上的尸骸，然后對位于攻擊序列日軍步兵中的中級軍官進行獵殺！
偏偏日軍還沒辦法對戰場每一具己方尸骸進行辨認，哪怕他們到了下午在接連失去了三名陸軍大尉和四個陸軍少尉后，對這種前所未有的戰術也沒太好的辦法。
按道理說，這樣的時候，高級軍官就不要距離戰場太近了，以免給花樣繁多的中國人送大禮。
結果，尹堂秀爾中佐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多喝了二兩清酒，在上午攻擊戰中，不顧參謀們的阻攔，穿了身上等兵的軍服，親自上一線督戰！
但這位中佐心里真是沒得一點逼數，他那撅起的肚子把個大號上等兵軍服撐得那么飽滿，這是把中方神狙手當成瞎子吧！
所以，他嘎了！
距離中方高地足有600米，另外還有戰壕做掩體，除了重機槍和迫擊炮能對他產生點威脅，原本還算是安全的。
但他還是嘎了！被一桿三八式步槍的6.5毫米友阪子彈一槍命中嘴部，原本穿透力極強的6.5毫米子彈彈頭在擊碎其還算堅固的門牙后，變形撞入其后腦，最終在其后腦處形成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孔洞，里面流的除了血，就是乳黃色液體。
沒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物質，反正這位秀了一把的日本陸軍中佐死得很快，中彈倒地后典型的‘兩腳一蹬’就去找天照大神了。
當然了，尹堂秀爾并不是這個戰場上戰死的第一個佐官，在他之前已經有兩位少佐大隊長親自帶隊沖鋒，最接近勝利的甚至已經占領中國人的位于山脊附近的第二道防線。
但最接近勝利并不代表勝利，中國人從山脊兩側迅速對該失守防線進行攻擊，并用重迫擊炮對陣地前進行封鎖，導致日軍后續援軍根本無法抵達該區域，只能眼睜睜看著兩百米外的中國人用拋投炸藥包和手榴彈等爆破方式，將已經進入該防線的一位少佐大隊長連同一個步兵中隊炸成碎片！
直到戰后，日軍才知道，那其實并不是因為他們足夠武勇而接近勝利，那也是一種戰術！
孫子兵法：以退為進！
誰也沒想到衛東來會膽大到將自己的主陣地拱手讓人，而后再組織人手進行攻擊，將進入陣地的日軍步兵一窩端！
因為中方可和日方所處的位置不同，中方陣地兩側都有足夠寬闊的山脊，對位于山脊下的陣地進行攻擊，依舊保持著地形上的優勢！
除非是日軍喪心病狂到對已經攻占陣地的己方步兵用重炮進行攻擊，否則，他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攻進敵方陣地的己方步兵再度被合圍被干掉。
這種戰術，別說永野龜一郎不會干，就連戰后被公認為心智不全的橫山澤也不會。
那會給21師團所有步兵一個假象，他們攻不上是個死，攻上去一樣是個死，左右是個死，那誰還會賣命進攻？在攻擊的路途中摸摸魚，一波不行再來下一波，能大口呼吸空氣，他不香嗎？
兩名少佐戰死，一名中佐戰死，步兵戰損超過6000人，這就是21師團鏖戰這一周交出的靚麗成績單。
別以為這個靚麗是諷刺，那是真的還行，主要你看是和誰比。
比如和108師團這個學渣，浩浩蕩蕩八千人殺奔大口子洞，最終以令人瞠目結舌的百分之五十傷亡率、并抬著自己少將旅團長沒有腦袋的尸體轟轟烈烈大踏步撤退，還發電請求師團部派出兩個步兵大隊接應。
晉東、晉東南這次雙方投入超過20萬人的大型戰役中，到目前為止，108師團喊聲自己是倒數第一，還真沒人敢犟嘴！
可你要說21師團就是倒數第二？那永野龜一郎還真不樂意承認。
首先，他的對手是四行團，那是現在華北方面軍公認的最難對付的敵人之一；其次，打到現在，他的傷亡率才百分之三十五另外再意外玉碎了一個中將師團長；
在永野龜一郎心目中，比他還凄慘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第五師團。
第五師團派出的是個支隊規模，總兵力大約在1萬人左右，步兵擁有6個完整編制的步兵大隊，另外加上擁有12門105榴彈炮及12門75山炮的一支炮兵部隊，戰車大隊則擁有各式坦克30輛，結合兵員素質和重火力，其綜合戰斗力都不弱于甚至更強于兵力更龐大的21師團。
但很不幸，他們遇上的是中國第二戰區戰斗力最強的步兵師之二！
一個是摳門老漢嫡系中的嫡系，無論戰前還是戰中都是竭盡所能的疊裝備，其中將師長更是日后成為華北一方霸主。
另一個，則是從師長到旅長都是在未來和日軍玩過‘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寧愿抹脖子也絕不撤退的超級悍將！
更關鍵的是，這兩個步兵師可不像921師和17師，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弄裝備，大到山炮、迫擊炮，小到中正式步槍和每名士兵配100發子彈，都不缺。
兩師合計兵員高達2.6萬人，是第五師團該部的兩倍還拐個彎！那也是這場晉東之戰中中方唯一兵力占據大幅優勢的戰場。
如果說這倒也罷了，以號稱‘鋼軍’的第五師團的強勢，別說2倍兵力差距，當初忻口會戰，第五師團可是以7萬對25萬，將近四倍的兵力差距，依然獲得最后勝利。
可能也就是這個曾經大獲成功的戰績，給了時任第五師團第21步兵旅團少將旅團長中村明一往無前的信心和決心。
開戰之初的前三天，第五師團該部所屬的兩個步兵聯隊從三個方向對兩個步兵師組成的防線進行狂攻，并連破兩道防線攻陷近10處高地，擊殺中國軍人近2000，一副又有獲得大捷的樣子。
到第四天，兩個步兵師各出一個步兵團，不惜代價死守黑山子山口，中村明投入三個步兵大隊狂攻未果，但由于地勢復雜，戰車大隊根本無法抵達預定戰場，不得不抽調兩翼部隊對主戰場進行支援。
這一調可就中了中方的計了。
中方一直當預備隊的兩個步兵團在第五天突然殺出，將第五師團一個步兵大隊圍在一個被三座山峰環繞的山谷里，來了個反包圍作戰。
原本中村明還不驚反喜，認為將數千中國人從群山中勾出來還是個好事兒，他也并不認為區區四五千的中國軍隊就能很快吃掉他一個步兵大隊，尤其是還有12門105重炮的支援下。
第五天的戰事前期還是如同這位日本陸軍少將所預料的那樣，兩個步兵團在12門山炮的猛烈炮擊下狂攻，但依然無法將該部千名日軍的陣地徹底分割，日軍還保持著完整防線和中國軍隊周旋并等待支援。
可鏖戰一天后，中村明急了眼。
他投入的千人級支援部隊壓根沒辦法沖破中國人在戰場前設置的阻擊陣地，那里竟然也有至少千人在死守。
中國人這是要鐵了心的吃掉他那個步兵大隊，中村明有些慌了神，去年第五師團被中國511師在平行關伏擊玉碎輜重兵上千人，板垣四郎差點兒沒砍了輜重聯隊長的腦袋，要是他在這里丟一個步兵大隊，以板垣四郎那個尿性，恐怕大嘴巴子一樣扇過來。
人都說，驕傲和自卑其實是個雙生子，驕傲不過是內心深處的某種自卑感的保護色！
一直活在板垣四郎陰影里的中村明忙中出錯，再度調集了一個千人級部隊前往增援，那已經是他手頭上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步兵大隊了。
自此，整個戰線后方，第五師團該部已經失去了還能機動作戰的步兵，中村明手中僅有一支戰車大隊和不到400步兵。
但直到此時，中村明還沒意識到危險，或許也是他極度自信認為中國人為前線戰斗已經拼盡全力，無法威脅到他后翼。
這名日軍少將壓根沒想到中國軍隊的偵察兵竟然能跑那么遠，他的105重炮和75山炮陣地其實早就落入四行團偵察連一個偵察兵小組的觀察中。
四行團早在三日前就給兩名中將轉發了這一重大敵情，兩名中將那都是軍中有名的悍將，那會錯過這個戰機？
兩人都心知肚明，其實這一戰他們的重點不是在于能不能擋住第五師團，而是如何減少傷亡。
他們完全有信心，在這片群山中擋住對手半月，而到那時另外三個方向應該是早就分出了勝負。
可第五師團的105重炮實在太可怕了，往往一輪集火，一個高地連同一個步兵連就被炸成粉糜。
照這樣消耗下去，半月后他們兩個步兵師的傷亡絕對超過百分之五十，那可是將近1.3萬人的鮮血和生命。
而四行團的偵察兵突然給他們提供了這樣一則情報，他們如何會放過？
動用超過6000人對日軍右翼一個步兵大隊進行合圍并對日軍進行調動，其實都是在為殲滅那個已經無處遁形的日軍炮兵陣地做準備。
然后，就在當日夜，101師一個裝備精良的步兵團，由一名陸軍少將親自率領，以五比一的比例裝備沖鋒槍，輕機槍配備更是達到了100挺，身負炸藥包的爆破組高達50個，對該部日軍炮兵陣地進行了襲擊。
收到炮兵被襲擊消息的中村明面無人色，立即命令前方兩個步兵大隊回援，但那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2000名中國官兵僅用時不到2小時，就對該炮兵陣地進行了徹頭徹尾的‘洗劫’！
日軍炮兵被擊殺近800人，所屬火炮全部被炸藥包摧毀，存儲于該陣地上的近千發炮彈中的一半被引爆，還有500發75毫米口徑炮彈竟然被該團用人力搬走！
24門火炮盡數被毀還不是讓該部成為整個戰役中倒數第二的理由，因此而產生的連鎖反應是，被圍的那部日軍再也沒法獲得重火力支援，天上飛來的戰機投下來的炸彈只能是杯水車薪。
但中方卻是在這一刻不再隱藏實力，兩個步兵師硬是集合了28門山炮和30多門迫擊炮對該部日軍步兵狂轟亂炸。
失去了重火力支援，‘鋼軍’其實比‘泥軍’也好不到哪兒去，該部日軍僅僅只堅持了不到6小時，就開始潰敗！
能逃脫生天的不足十分之一！
第五師團在開戰的第六天，就用4名佐官陣亡，官兵戰損超過2200，火炮損失24門的重大戰損預定了倒數第一的位置。
只是誰也沒想到108師團再度異軍突起，用少將旅團長已經不可能再找到的腦袋把第五師團趕到了倒數第二。
成功把自己放在倒數第三的差生——永野龜一郎內心不悲不喜，凝視著對手陣地的日本陸軍少將心里很清楚，他現在其實并不糾結于眼前的戰場，考慮的更多的反倒是戰后。
方面軍司令部精心籌劃的晉東一戰其實已經可以結束了。
再打下去，除了繼續消耗雙方士兵生命，再無其他意義，除非方面軍能再抽調兩到三個師團，給這里的中國軍隊致命一擊。
但拿屁股想想都已是不可能，晉南前線的20萬中國軍隊也不是吃素的，讓他們覓到戰機進行反擊，方面軍花費大半年才占領的晉省大部分地區有可能再度丟失，那對整個帝國的戰略都會產生危機，方面軍司令部絕不會因小失大。
之所以到現在坐鎮指揮的岡部三郎還沒有命令所有部隊后撤的意思，那估計也是為了衫衫元大將的面子。
畢竟一個堂堂陸軍大將，自從坐上華北方面軍司令官的位置，就沒打過一場能撐門面的戰役，這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把七八萬中國人圍在晉東了，結果打了一個星期就灰溜溜撤退，大將司令官的臉往哪兒擱，丟茅廁里嗎？
“傳令橫山澤，所有攻勢暫緩，不得輕易再發起決死進攻！”永野龜一郎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下令道。
“另外，中方主陣地前步兵攻勢繼續對敵軍保持壓力，105重炮和山炮繼續保持對陣地上敵軍進行有效殺傷！”
“嗨意！”日軍一眾佐官齊齊低頭。
不少日軍佐官臉上都顯出苦色，這是還要強攻的意思？
“師團長閣下，是不是司令部那邊有什么消息？”一名中佐參謀跟隨永野龜一郎日久，卻是從中聽出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意圖，等到待命佐官們散去，悄悄詢問道。
“不必多問，你負責保證炮兵各種輜重需求，加強和石門后勤部門聯絡，另外務必保證炮兵部隊的守衛，第五師團同僚就是前車之鑒，我師團萬不可再犯。！”永野龜一郎斜了自己心腹一眼，卻是沒有明說。
這里的中國人愛偷家，他無論如何都要防死，不然那會讓自己未來的參謀長親自去盯這個。
“嗨！輜重方面還請師團長閣下放心，炮彈和各種物資都供應充足，這是方面軍司令部組織的戰役，石門方面根本不敢怠慢！
另外，炮兵大隊那邊有兩個步兵中隊布防，另外又額外增加了一個輜重兵中隊，將近千人的防線縱算中國人一個步兵團前來也不懼！”日本陸軍中佐重重低頭道。
眼中終于露出滿意之色的第21師團代理師團長如果有雙千里眼，能看到2000米外一處密林中，唐團座已經披著偽裝衣在山中行軍，他一定會后悔今天的布置。
給炮兵部署的安保級別，還是不夠高啊！
不夠高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別烏鴉嘴啊！
中國人向來信奉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唐團座偷家，那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活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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