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轟炮戰中四行團炮兵利用博福斯山炮的超遠射程占了大便宜,但地面戰場上卻只能實打實的靠硬拼。
日軍轟擊7連高地的炮兵大隊是消停了,但在橫山澤的嚴令中,隸屬于第62步兵聯隊的4門山炮和2門90迫擊炮和8門山炮可沒停。
其中最少有一半,是落在209.1高地上。
可以說,這場高地攻防戰,考驗的已經不僅僅是雙方士兵的勇氣。
更多的是雙方指揮官的忍耐程度,對傷亡的忍耐程度,誰忍不住,那誰就是失敗者。
別看兩個步兵班和一個重機槍組34名士兵是頂著炮火在戰斗,但他們好歹還在戰壕里,炮彈只要不是說距離特別近,至少還能往戰壕里一鉆,躲過可怕的氣浪攻擊。
當然了,如果炮彈是在戰壕里爆炸,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一顆山炮炮彈能將十幾米長戰壕內所有人都給殺死,絕無幸理。
在這場完全可以稱之為殘酷的防御戰中,30分鐘,兩個步兵班之所以傷亡11人,其中有3個,就是因為一顆山炮炮彈落入戰壕,當場犧牲,還有4人因此負傷,2名重傷員都被擔架隊抬下山去治療。
而傷亡于槍彈的,卻只占了一小半。
但陣地一百米之前的日軍可就沒戰壕了,他們不僅要忍受陣地上中國人兩挺輕機槍一挺重機槍以及沖鋒槍和半自動步槍這種連續火力的掃射壓制,還要忍受著時不時落在他們陣地上的自己人的炮彈。
沒有戰壕,就意味著沒有可躲避四一式山炮6.5公斤彈丸爆炸掀起的殺人氣浪。
30分鐘時間,被自家炮彈氣浪掀飛的日軍,最少有六七十人,人數甚至直追被陣地上狂射了近萬發子彈的兩個四行團步兵班斃殺的日軍數目。
如果說被槍彈擊傷,還有機會和細菌造成的感染爭斗一翻,看能否逃離死神大爺手里揮舞的鐮刀。
但被炮彈氣浪震傷,卻是連這個機會都失去了。狂暴的氣浪足以將人體的內臟給生生震裂,那傷,就是拿到八十年后,也能讓各路磚家叫獸撓頭,就更別說這個時代了。
7連連長李九斤已經帶著自己手下最后一個可以機動的步兵班親臨自己尖刀排的高地。
尖刀排的少尉看著300米外被硝煙籠罩依舊殺聲震天的209.1高地,已經有好幾次想勸自己連長,從山后派出援兵增強高地火力一舉將這股頑固的日軍打崩潰。
但,都被李九斤面若寒霜一直死死盯著戰場的冷酷給堵了回去。
209.1高地上的防御戰很慘烈,但傷亡11人的數目還在這名步兵連長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日軍幾乎已經把牌放到明面上,7連陣地就是他們的突破重點,而209.1這個小山包又屬于重點中的重點,最終形成以點破面之局!
為此,日軍瘋狂的朝著7連所防御的10個高地,投入了超過1500余步兵,而其中的三分之一,竟然都在209.1高地前。
冷鋒已經給李九斤打過兩次電話,問他需不需要增援,如果有需要,營警衛排80人將會奉命加入7連作戰。
同時,冷鋒將會向團部求援,哪怕只給他們三營派100援兵也行。
但李九斤衡量再三,拒絕了營長好意。
他太清楚了,日軍總兵力高達1.9萬人,主陣地那邊一營二營面對的是兩個步兵聯隊外加三個戰車中隊,還要隨時面臨山炮和榴彈炮的轟擊,壓力只會比三營更大。
團座長官那邊手里握有警衛連、騎兵營做團部最后機動部隊,所有兵力不會超過550人,那是要做為某個防線被攻破時最后填上去的最強也是最后兵力。
而此時,還僅僅只是開戰之后的第三天,就要團座長官動用手中最后力量,那后面該怎么辦?
所以,現在7連只能自己撐,等撐到實在撐不動的時候再說。
如今的李九斤雖然還是夠油夠滑,但隨著他在唐刀身邊日久,心境和一年之前早已判若兩人。
他已經不再只是一個兵,一個只管著10來個人的小班長,而是一個指揮著超過300名士兵的中級指揮官,放在普通部隊,那至少也是個營長。
早在20分鐘前,他就在想,如果是唐團座在這里,會怎么做?
以他對唐刀的了解,在陣地還在自己掌握中,而且火力并沒有明顯削弱的情況下,唐刀一定不會輕易派出援兵。
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兵。
而是,絕不能輕易讓自己士兵寶貴的生命成為瘋狂日寇的殉葬品。
日軍炮擊至陣地后方近4000米的105榴彈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李九斤,和他對陣的日軍指揮官根本不是正常人,竟然不惜己方士兵生命,用近至百米的步炮協同戰術,那壓根不能排除他喪心病狂的致日軍步兵的生死于不顧,命令105榴彈炮對山頂開炮的可能性。
那到時候,就不是兩個步兵班一個重火力組30多號人被打殘,那可能是整整一個步兵排的忌日!
唐刀在逐漸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團級指揮官,像李九斤這樣跟著他血戰沙場一年的老兄弟們,也絕不只是軍銜在晉升,他們也一樣在成長,學會站在更大戰場的角度,去更合理安排戰術。
包括接受犧牲,包括學會用更少的傷亡換取保存更多力量!
如果舍不得付出犧牲,那代價是更多的犧牲!
就像當初廣德老鼠山夜襲日軍炮兵陣地一樣,李九斤一樣有自己帶著一個步兵排留下打阻擊,掩護更多的弟兄生還的覺悟!
唐刀在連級以上軍官會議上鏗鏘有力的所說的那句:“為了勝利,無人不可以犧牲,上至統帥,下至士兵!為了勝利,我們所有華夏之軍,時刻準備著燃燒自己。沒有這種覺悟,我們沒有可能迎來勝利!”一直震撼著并影響著四行團的所有官兵們。
李九斤的堅持是正確的。
永遠也不要低估日本人的瘋狂或者是說他們對于死亡有多么懼怕,陣地前那些所謂的日軍精銳,在日本上層社會貴族們的眼里,也不過是一幫山民和漁夫,傷亡多少,他們并不是那么在意。
就像現在拿著望遠鏡冷冷看著戰場的橫山澤,此時他的心里,沒有傷亡,只有如何攻克當前陣地。
只是,在如此強硬攻勢下,中方陣地上槍口彈花依舊閃耀,刺痛他的雙眼的同時,還將一個又一個企圖前進的日軍步兵給掃倒。
橫山澤望遠鏡后的雙眼愈發冰冷,終于開口道:“傳令前方,所有人后撤150米!除掉傷員,不準攜帶戰死勇士遺骸撤離。”
伴隨著手搖警報器長鳴,土黃色的日軍潮水般退下!
“狗日的小鬼子終于退了!”少尉排長長舒一口氣。
209.1高地上可是他那個剛被團座長官通令嘉獎的寶貝步兵班,中士班長屠運生和擲彈手老曹更是因為在前次晉東南戰役中表現出色,屬于唐團座親自宴請的三十名官兵中之二,若是他們倆戰死沙場,損失堪稱巨大。
“想跑?殺了老子的人還想跑,那有那么容易?”李九斤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命令火力班的三門60迫,60發炮彈準備!還有,幫我接通營部那邊,請求營炮兵連3門榴迫炮火力支援,我要的不多,就30發炮彈,給老子炮擊高地前180米區域,老子要讓他退不得,也進不得。尖刀排不是還有一挺馬克沁重機槍火力組嘛!給我從側翼打!”
“是!”
現在就是這個態勢,日本人要退了,但中國人卻不讓!
在陣地前大約200米區域不斷騰起的煙塵形成了一道彈幕,凡是企圖鉆進這道彈幕的,都會被迫擊炮炮彈四濺的彈片撕成碎肉。
三營裝備的那三門雙管炮之所以被官兵們稱呼為榴迫炮,那是其80毫米炮管既可以仰高射角當迫擊炮,又可以放低仰角當榴彈炮,其80MM口徑的炮彈威力甚至還大于82MM迫擊炮的,所以成為整個步兵營最受歡迎的步兵支援火炮。
正在從陣地前100米區域處撤退的日軍直接被這道恐怖的彈幕給阻擋住了,山上和側翼不斷飛來的子彈將這近百名日軍壓制在山坡上動彈不得,只能被動挨打!
這種狀況持續下去,用不了太久,這百名日軍基本上都是去天照大神處報道的命。
若是這樣的話,這個清晨由橫山澤親自主導發起的這輪進攻不僅會無功而返,損失也將高達200人,再加上昨夜和昨日白天的損失,在小小的209.1高地上,日軍損失將達到500余。
傷亡幾乎直追主陣地那邊。
但相對于橫山澤這個倒數第一,已經妥妥成為倒數第二的尹堂秀爾中左完全可以毫不臉紅的反問一句:“我這邊的主陣地上可最少有數百名中國人,澤君你呢?”
209.1高地上兵力最鼎盛的時候,也不過34人,經過這40余分鐘的鏖戰,減員11人至23人,也就是類似于半個日軍步兵小隊的兵力!
這戰損比,簡直沒眼看!
可惜,戰斗并沒有結束,用站在掩體后的橫山澤大左冷冰冰的原話:‘賽跑時不一定快的贏,打架時不一定弱的輸,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說完這句話后,橫山澤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密布陰鷲的雙眼涌上的不是挫敗,而是更可怕的酷烈,讓他身邊的少左參謀官背心冷汗連連。
面對山頂上中國士兵得理不饒人的一通開火,肆意射殺著被迫擊炮彈幕阻擋無法撤退的近百日軍,日軍原來還時不時開炮的山炮和步兵炮卻突然變得稀疏多了,數十秒不見一枚炮彈落下!
“不對勁兒!”李九斤的眼睛微微一瞇。
“命令,各排迫擊炮不惜一切代價對各高地上的日軍進行打擊,我連高地上所有排班,除留守一個步兵班以外,其余全體撤回防炮洞,以最快速度。”李九斤果斷下令。
“還有,打紅色信號彈提醒209.1高地,打旗語通知他們,最多只能留半個步兵班,其余人都給我先撤出高地,日本人若動用重炮轟擊我七連陣地,他們是首當其沖!”
“屠班長,你帶著4班弟兄們趕緊撤。”一張臉被硝煙熏得漆黑的警衛班長周大鵬急匆匆跑過來,拍著正在被衛生員包裹背后傷口的屠運生的肩膀,吼道。
“撤?往哪兒撤?”屠運生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戰友,有些蕭瑟的回答道。
年輕中士怎么能不蕭瑟?
他的4班,在昨日無比激烈的戰斗中,只戰死一人傷三人,但在這個清晨不到一個小時的戰斗里,快被打沒了。
那枚落在戰壕里的炮彈,帶走的,是他4班三名士兵的命和兩人生死未知,一個的胳膊被彈片齊齊切掉,一個被氣浪卷起老高不停吐血,也不知道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還有一名士兵在瘋狂的對射中被日軍射中鋼盔,第一次經歷如此可怕戰場的新兵太過緊張,沒有按他說的將鋼盔的繩子解開,而是牢牢的系在下巴上。
雖然因為圓角的關系,6.5毫米三八步槍子彈被彈飛并沒有射透鋼盔,但子彈巨大的沖擊力卻不是人體最脆弱的頸骨猝不及防中所能承受的。
腦袋扭到一個怪異角度的士兵幾乎是一聲未吭,就那樣倒在戰壕里,等發現再去搶救的時候,頸骨折斷導致呼吸受阻的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原本連他一起還有12人的步兵班,到這個時候還能戰斗的竟然只剩下了6個,這里面還包括排部支援過來的衛生兵。
也就是說,4班原有的15人,戰死4人,重傷6人,僅存5人。
他的4班,還在嗎?
“嗚嗚,鵬哥,4班沒了,我的弟兄們都沒了啊!”向來冷靜頑強的陸軍中士,竟然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已經20出頭,卻因為長期的訓練曬得黑黝黝、此時更是臟兮兮看著像個小老頭般的面頰流了下來。
“運生,4班還在,還在的,你看老曹、馬兒他們幾個都還活蹦亂跳著呢!”警衛班長一邊安慰著小自己半年的戰友,眼里卻是也泛起了淚光,聲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7連成立倒是只有半年,但7連最開始的那幫老兄弟總共就百把號人,在無數次的戰斗中早已建立起無比深厚的戰友情,而且周大鵬也是在晉東南戰役之后因為步兵連兵員擴大才從尖刀排調任連部擔任警衛班班長的,以前他就是4班班長,4班戰死和重傷的弟兄有一大半是和他一起訓練一起睡覺的戰友.......
可是,僅一仗,就沒了。
而且,他的18人警衛班,也只有12人了,2死4重傷。
可以說,對他這個警衛班長而言,承受的是雙重傷害,沒有當場痛哭失聲,那還是在李九斤身邊待了兩個月,學會了隱忍。
對于他這樣一個年輕人,打擊可謂是沉重至極!
可是,再沉重,歲月賦予他的年輪是青年,可他更是一個擁有著4年軍齡經歷過數場大戰的老兵和基層指揮官,他必須得接受,并繼續指揮士兵們戰斗。
這場仗,還早著呢!
死去的人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繼續戰斗!
“4班還在,還在這里,可是,他們卻再也回不了家了。”屠運生淚涌如泉,將滿是黑煙的臉上沖得一道又一道。
“運生,你和弟兄們已經做得夠好,帶弟兄們先撤吧!我帶5個弟兄留守陣地!我向你保證,人在陣地在!”周大鵬壓抑著內心的痛苦,再度勸慰道。
雖然一側的主高地上打出紅色信號彈顯示情況緊急,指不定日軍什么時候就炮火覆蓋高地,但,面對悲傷的小老弟,他能忍心多去苛責嗎?
他以為,當自己做出這個承諾,又有軍令,他會說服眼前的中士班長。
可是,他終究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小老弟。
或者,是他低估了這個第一次見面時滿臉靦腆遞過來水煙袋示好的青年。
年輕中士的心很堅韌,也很脆弱!
當心像瓷器一樣被日軍撞碎的時候,他同樣會做出瘋狂之舉。
這一點,和唐團座其實很像!
當心開始流血痛的無法呼吸的時候,那就親眼看著敵人流血,將他們的血涂抹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是治療心痛的稀世靈藥!
PS:昨天出門了,新書沒有更新,實在是當了一天司機累吐血,晚上寫不動了,還請大家繼續支持風月科幻新書《我能入殮萬物》,已經110萬字了,免得還有人不知道,再吆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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