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位于楊小山身邊的一名士兵,端著已經上好刺刀的步槍,狂沖而下。
士兵很瘦弱,領章上的軍銜也不過是下等軍士,這在如今基本都是軍銜升兩級的獨立營中已然是軍銜較低的了。
這軍令一下就沖至整個隊伍的最前,應該是想立功吧!
但或許只有熟悉這個士兵的人才知道,這個在成立獨立營時主動由67軍警衛4連申請調入獨立營的年輕士兵是為了什么。
那是曾經被他的戰友稱之為‘膽小鬼’的楊必成,只是到現在,他依然‘膽小’。
因為,他選擇離開老部隊加入獨立營的理由,是他怕再不斷看到熟悉的面孔像他的堂兄一樣離開,所以,他選擇加入新的部隊。
而之所以在新部隊中他不怕注定會熟悉的戰友離開,用他向雷雄申請時所說的那句話:我什么都是最弱的,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懦弱了,所以,我應該是最先死的那一個,還請長官留下我。假如我死了,不用長官費心把消息傳回我的家,我兄長說了,青山處處埋忠骨,我爺爺等不到我們兄弟六人回家,他應該就知道了,我這個孫子也沒丟他老人家的臉。
曾經下令導致楊必成堂兄戰死的雷雄沒法拒絕楊必成的請求,親自找到67軍警衛營營長,愿意用30桿步槍和10把南部十四式手槍和其交換這名在警衛營有名的‘膽小鬼’士兵。
躊躇良久的中校警衛營長親自詢問楊必成的意見,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最終長嘆一聲同意了。不過,沒收雷雄用以交換的槍支,反而將自己花費上百大洋購買的勃朗寧手槍送給楊必成。
不是說多舍不得這個‘膽小鬼’,而是,對楊家一門六兄弟出鄉從軍抗戰的敬意。
一門六人從軍五人戰死,而今僅存的一人也存必死之心,這在整支大軍中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值得。
當然了,陸軍中校沒收雷雄的大禮,卻是對雷雄提出一個請求,請他在盡可能的情況下,讓楊必成活下來。一門所有青壯,全部在戰場戰歿,這對于那個家來說,實在是打擊太大了。
世人往往皆知忠烈之榮耀,卻不曾想其背后眾多老弱婦幼的悲慟和無助。
從今往后,老人的肩膀承擔起繁重的勞作;從今往后,孩童的碗里再無肉糜;從今往后,女子思念丈夫的柔情只在夢里。
在獨立營分配兵員的時候,雷雄本來想把楊必成分到警衛排,那畢竟是非到必要不會上一線的部隊,可楊受成的固執遠超雷雄想象,他連續兩次請求要去步兵連,甚至不惜咬破中指寫了一封血書上交營部,連忙得腳不沾地的唐刀都知道了他的事。
最終,由唐刀親自下令,將他放到了李九斤的二連。
這也有唐刀的考慮,冷鋒個性強又遭遇滅家喪弟之痛,戰法上自然更堅硬冷酷一些,錢大柱雖頭腦靈活但缺乏足夠戰場指揮經驗還需要再磨礪,唯有李九斤在軍中多年,最擅藏鋒,每每戰場上看著并沒有猛沖猛打,死傷不慘重,但戰果上卻是絲毫不遜,這種綿里藏針的個性指揮下的戰術卻是最老辣不過。
楊必成這種心存死志的士兵到他麾下,或許能得到最好的保護和鍛煉。
只要在戰場鍛煉的時間足夠長,本身又不怕死,反而不容易死了,這也是唐刀對戰場的理解。
這樣被兩個長官重視的士兵分配到李九斤麾下,他自然也不敢馬虎,專門把楊必成放到個性沉穩不易沖動的楊小山麾下,還特意安排了名老兵在該步兵班擔任副班長,嚴令他注意這個已經戰死五名兄長年輕士兵的安全。
“日你個仙人板板的,你個瓜皮想死啊!”來自川軍的老兵王長壽一聲怒罵,卻也無法改變楊必成一馬當先已經沖出去兩米的事實。
他這個年齡已經可以當楊必成爹的老兵也只能硬著頭皮,端起沖鋒槍緊隨其后。
而他們的后面,則是兩個步兵班連同楊小山這個排長16人,大部分都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四個班長班副都手持沖鋒槍,兩挺輕機槍四名射手和兩個擲彈筒手提著裝備遠遠的跟在后面。
手榴彈的攻擊下,日軍步兵自然損失慘重,就算不死不傷,這會兒也應該被手榴彈不斷連綿爆炸恐怖的爆炸聲炸得目眩耳鳴了。
18名猶如猛虎下山的步兵看似人少了一些,但卻是相當于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連續經歷好幾場血腥戰場的楊小山也早已不是唐刀初遇還帶著幾分靦腆的上等兵了,該果斷出手的時候一點也不慫。
“吹沖鋒號!除各火力點外,其余人,沖!”遙遙看著己方十幾名士兵端著槍狂沖的背影,唐刀對跟上來的夏大雨命令道。
“滴滴答!滴滴答!”夏大雨站起身,鼓起腮幫子吹起了沖鋒號。
“殺!”匍匐在丘頂的兩個步兵班端起了槍,向下狂沖。
“殺雞雞!”森田真二面如土色,卻是鼓起雙眼拼命嘶吼著。
雖然中國人的手榴彈攻擊一定對己方造成了慘痛的損失,而且竟然在地形火力都占優的時候不惜發動沖鋒,但森田真二卻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他如果此時下令撤退,那此處陣地一失,僅剩正在和中國人鏖戰的兩翼,不僅機動空間將徹底丟失,更要命的是位于坡頂的中國人的火力點將會徹底肆無忌憚的將火力投向兩翼。
那他和他的麾下將徹底喪失戰場主動權,那時候,他唯一的生機已經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援軍何時能至。
在戰場上將生命權交予別人手上,無疑是愚蠢的,哪怕是友軍,也不行。
不過,這也應該是森田真二最后一次做出正確或是錯誤的決定了。
一槍干掉通信兵的牛二一直死死盯著這片區域,為此,他足足有數分鐘都沒開一槍,只為找到大魚。
通信兵所在的大致區域,敵軍指揮官出現的幾率大于百分之五十,這是他從唐刀哪兒學到的。
探頭觀察戰場,嘶聲怒吼下令的森田真二雖然只暴露出他的鋼盔,而且時間絕不超過十秒,卻也被一直將目光投注于那一塊區域的牛二發現了。
“砰!”牛二毫不猶豫開槍,對準那個綠油油的頭盔。
下達完軍令的森田真二再也不用擔心自己還回不回得去這個令人痛苦的問題了。
一顆7.62毫米子彈直直的擊中90鋼盔之側,渾圓的弧角太小,沒有及時彈飛彈頭,卻是被動能十足的彈頭穿入,穿破鋼制頭盔動能稍減的彈頭已經徹底變形,翻滾著鉆入皮膚撞斷骨骼進入人體大腦側面,直至卡于堅硬的頭蓋骨中,才算是停止了自己的狂奔。
沒有血流如注的慘烈,甚至除了大腦左側的那個血洞,整個腦袋看似都是完好的。
只是,森田真二少佐的瞳孔已經開始放大,猶如被剝了皮的青蛙,四肢挺直,顫動!
大腦連接肢體的神經,已經被翻滾的彈頭,給撕裂的差不多了,這世上最精湛的外科醫生,也修補不了這個腦袋里已成一團漿糊的日本陸軍少佐了。
這其實對于這名日本陸軍少佐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結局了。
至少,他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麾下之兵被中國軍人像殺雞一樣屠戮之后,再將刺刀插入他的心臟。
先死的人,總是因為不用牽掛而幸福那么一點點。
楊必成的腳步越來越快,曾經最害怕死亡的那個膽小鬼完全是像他所說的那樣,主動的奔赴死亡之路。
當然了,想死不代表他可以無意義的死。
楊必成希望,他最少可以干掉五名鬼子,否則他不好意思去地下見等著他的兄長們。
想死的中國士兵有了第一個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