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用力，似乎是為了喚醒某些沉睡的東西。
“小可憐，你叫什么名字？”
“你為什么不說話，那我叫你小啞巴？”
“小啞巴，該吃飯了。”
清脆稚嫩的童聲一陣陣傳來，伴隨著銀鈴般的嬉戲打鬧聲。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奶聲奶氣的孩童一本正經念著佛經，背景聲是徐徐的木魚聲。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到后來，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沒了動靜。
念經的人睡著了。
黎七念心底閃過這個念頭。
她腦海里甚至浮現出了一抹畫卷，煙云繚繞的巍峨高山上，紅色寺廟依山而坐，香爐中香火旺盛，一個穿著袈裟的小和尚盤坐在蒲團前，光滑的大腦袋背對著寺廟大門，小和尚像小雞啄米般，腦袋一點一點，敲木魚的手越來越無力，迷迷糊糊打著瞌睡……
她想要看清寺廟的模樣，可是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無法窺得其全貌。
黎七念回過神，抬眸看向無名牌位，心頭微沉。
為什么她會聽見這些聲音？
畫面里的小和尚又是誰？
“小啞巴，你相信天上真的有神仙嗎？”
“反正我不信。”
“萬般皆為虛妄，不信神佛……”
稚嫩的童聲還在絮絮叨叨唱著獨角戲。
對面的人一直沒有開口，她卻一直不厭其煩的自言自語。
“完了，師父又要罰我抄佛經了……”
“小啞巴，你替我抄好不好？”
“我叫小七，七夕的七。”
“師傅說撿到我的那一天，正好趕上山下的花燈節……”
小和尚的聲音逐漸飄遠，一句句話疊加在一起，在她腦海中形成雜亂無章的序曲，仿佛有好幾個人同時在她耳邊吵架。
黎七念搖了搖腦袋，試圖讓自己恢復清醒。
昏暗的密室。
清冷的靈堂。
手的木魚顏色暗沉，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的錯覺。
“是錯覺嗎……”
她指尖微顫，撫摸過黑木做的牌位。
眸光落在本該刻上姓名的空位上，她嗓音輕的嚇人：
“你到底是誰。”
牌位靜悄悄和她對視，沒有給她任何答案。
雜音和片段如同褪去的潮水，她站在海邊等潮漲潮落，可潮水卻再也沒有撲騰上岸。
在密室里停留了一會兒，她確定這里已經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只好將手中的木魚放回原位。
回到房間，黎七念腦子里都是縈繞的木魚聲。
仔細想想，樓城霄會認識小和尚也不奇怪，畢竟上次在后院才看見主持大師同他下棋。
樓管家也說了，老爺熱衷于做善事，每隔一段就要吃齋念佛，去寺廟里住上一段時日。
一個信佛之人，家里修建這樣一個密室，想來也不奇怪。
沒等樓城霄回來，黎七念就決定跑路了。
那老頭兒機靈的很，就算她確定自己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也難免會被他覺察出異樣。
趁著天色微沉之際，她打車回到了基地。
“喲，回來啦？”
小三兒站在門口打電話，遠遠看著她從出租車上下來，掛斷電話朝她走來。
“怎么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也好去接你。”
黎七念：“太麻煩了。”
“不過你回來的正好，剛好有件事需要你定注意。”
兩人朝著屋內走去。
“什么事兒？”
“你消失這么久，好不容易回來，那些人商量著半個聚會，順帶給你接風洗塵。”
小三兒眼珠子咕嚕嚕的轉。
“接風洗塵是假，想看我女裝才是真的吧？”
黎七念一語道破天機。
“嘿嘿嘿……”
小三兒討好的笑了笑。
“以前你還是主播的時候，哪個電競選手沒被你嘲過？現在他們知道嘲諷他們的是個女人，還是一個技術壓過他們的女人，人嘛，難免有好奇心……”
電競圈多是些大老粗們，你罵我，我罵你，其樂融融也就過去了，現在突然多出一個女扮男裝的異類，大家難免想八卦一通。
黎七念癱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
“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她最近又換回了男裝，在基地里，還是穿男裝方便。
小三兒在她身邊落座，不甘心的勸說：
“你罵了別人這么久，見別人一面，不過分吧？”
“不去。”
她怕被人砍。
當時沒簽戰隊，她隨心所欲地放飛自己，幾乎把整個電競圈的人都得罪完了。
“放心，有老大在呢，沒人敢對你動手。”
“再說了，你穿條裙子去，嬌滴滴一個大美人，在場都是大佬爺們兒，誰還好意思揍你？”
小三兒一個勁兒的勸說。
黎七念突然轉頭，直勾勾盯著他：
“你到底想干嘛？”
就差把“你非去不可”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小三兒抬手在嘴邊，做了一個縫拉鏈的動作。
黎七念：“………”
“不說算了。”
她低頭玩著手游。
小三兒見他不松口，率先敗下陣來：
“說是聚會，其實也就是幾個關系不錯的戰隊隨便聚一聚，你也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吃的就是青春飯，今年在賽場上還見著面，明年說不定就退役了……”
電競選手的年齡通常在16歲到25歲之間，因為每天高強度的訓練，很多人落下一身職業病，通常在23、24歲就選擇提前退役，圈內的平均退役年齡是24歲。
真正的黃金時期也就這么七八年，所以對電競選手而言，每一次的奪冠機會都無比寶貴。
“有人要退役了？”
黎七念聽出他的潛臺詞。
“嗯。”
小三兒點了根煙，興致不太高，卻也不消極。
瞥見黎七念深邃的黑眸，他無所謂的笑了笑：
“放心，不用擔心我，我早就看開了。”
他今年23，翻了年就24歲，年齡也不小了。
“你和老大在呢，我還想多拿兩個世界冠軍，再熬熬唄。”
兩年前的世界賽，他因為腿傷無法正常參賽，只能在臺下看著，心里說不遺憾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