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慧眼如炬，我沒什么好說的。”方紫嵐說罷，站起了身，“請世子好生休養，我便不多打擾了。”
“且慢。”慕容清抬頭望向方紫嵐，“此事，也與你無關。”
方紫嵐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我說，與我有關呢？”
“若與你有關……”慕容清頓了頓，長舒了一口氣，“那便是，與我有關。”
“世子不燒了，為何還會說胡話？”方紫嵐輕哼一聲，慕容清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她道：“即便我如今是世子夫人，也是與世子涇渭分明的世子夫人。我不會拖累你，也無需你為我做什么。”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慕容清道：“我們成親那夜，我便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我欠你的……”慕容清幽幽道：“都不作數了嗎？”
“當然作數。”方紫嵐斂了神色，“總有一日，我會向你討回來，但不是現在。”
“這是一灘渾水。”慕容清定定地看著方紫嵐，“你沒必要攪進去。”
“有沒有必要，我自己說了算。”方紫嵐眼中閃過一抹凌厲之色，“不過，世子既然知道這是一灘渾水，便不要沾染了。”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剛走到門外，便看見了欲言又止的孟庭揚。
“孟將軍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方紫嵐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孟庭揚的十步開外。
“世子夫人，世子雖然……”孟庭揚沒有說下去，方紫嵐挑了挑眉，“孟將軍若是沒有想好，可以之后再來同我說。”
“我不是沒有想好。”孟庭揚深吸一口氣，“世子夫人，世子雖然體弱，但心懷抱負。我不愿看到任何人拖累他，縱然是世子夫人你，也不可以。”
方紫嵐饒有興致勾了勾唇，“孟將軍，我救過世子性命，可不止一兩次，此番若非阿宛出手，世子能不能醒過來，還未可知。”
“一碼歸一碼。”孟庭揚近乎固執道：“若世子夫人以為，如此便可要世子為你不顧一切，絕無可能。”
“不顧一切？”方紫嵐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笑得玩味，“聽起來不錯。”
孟庭揚變了臉色，然而不待說話，就聽方紫嵐道：“只是我很好奇，世子如今是質子之身，朝不保夕，縱是不顧一切，又能如何？”
她說完，不顧孟庭揚青白不接的臉色，又留下了一句，“世子的不顧一切，尚且還入不了我的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方姑娘，你的腿都受傷了，為何還要這般勉強？”尹泉章端著一支燭火，緩緩走到了方紫嵐的身旁。他手中的燭火飄搖不定，像是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
方紫嵐隔著燭火瞧得并不真切，只覺自己的一顆心也蒙上了一層灰。尹泉章竟然喚她方姑娘，而且還知道她的腿傷？
姑且不論她的腿傷隱瞞得極好，拜山之時都沒被人發現，如今卻被這位看似文弱的州官看出來了。就說她方紫嵐的身份，不可能輕易查得出來……
“方姑娘不必如此看我。”尹泉章輕輕彎起了唇角，本就圓潤的臉看著柔和了許多，“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你……”方紫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尹大人都知道些什么，又意欲何為？”
她問得直截了當，沒有任何遮掩，卻也蓋不住眼底的無措。眼前的情形，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完全出乎意料。
“你是紫秀，亦是方家三小姐——方紫嵐，還是……”尹泉章停住了片刻，聲音輕了很多，“先越國公。”
方紫嵐滿臉震驚之色，“你怎么會知道……”
“方姑娘的第二個錦囊中，所寫的交換條件是紅泰。”尹泉章笑了笑，無可奈何道：“你這般守信重諾，若是能早些與你相識，或許我不至……”
“你在說什么？”方紫嵐顫抖著聲音打斷了尹泉章的話，他斂了笑，低聲道：“方姑娘不要擔心，你的身份，我從未與旁人提過半個字。便是紅荷，也不知道。”
他提起紅荷的時候，眼中流露出的繾綣之色，令方紫嵐迅速反應了過來，“飛凌山之上，紅荷與二當家一唱一和，只是做戲，紅泰根本沒有被你扣下……”
“方姑娘，難道只許你和方立輝做戲騙紅荷，不許我做戲騙你們嗎？”燭火點亮了尹泉章的雙眸，透出一股與他年齡不符的狡黠，像是少年人惡作劇得逞后的快意。
然而只須臾，他的眼神便黯淡了下去，“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紅泰確實被人扣下了，但不是我。”
方紫嵐的大腦飛速運轉，卻也難以消化尹泉章所說的話，“你的意思是，你與紅荷聯手騙我，是為了救紅泰？那今夜的交易是怎么回事，你為何要出價買這三個消息？難道是有人要你這么做……”
她越說聲音越小，到后面幾不可聞，但尹泉章仍耐心地聽著，直到她停了下來，才道：“此番方姑娘的布局，已算是精妙，但與他們所織造的網相比，卻算不得什么了。”
“他們？”方紫嵐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尹泉章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道：“你令鏢頭林建運送千金坊信物，從蘇州到江安，一路散播流言，聲稱我與幾位大人罪行累累，江南官場很快就要進行一番洗牌。”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之后，你令刀門霍家弟子崔海慫恿劉先生暴露你紫秀的身份，將你拜山一事捅到江湖上，引山匪流寇和江湖中人一道入局，不僅把水攪渾了，還逼出了真正的千金坊甄氏。除此之外……”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利用周朗將軍，拿東南大營做了刀。”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不敢置信道：“你全都知道了？”
“方姑娘心思縝密行事周全，一時之間若要窺得你所設之局全貌，并不容易。”尹泉章幽幽道：“但我不同，我觀此局已有數年，便是再不濟，也能瞧出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