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
房中溫雅清冷,安靜到只能聽到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
染白是被一陣奶兮兮的哼聲吵醒的,那聲線低沉溫潤,如同山澗清泉,林間冷月,染著困倦在哼唧,發出一點低音,尾音很輕,仿佛戀人在耳畔的呢喃聲,像撒嬌。
這聲音——
熟悉到不對勁。
又格外陌生。
她睜開眼,沒有半分困意,眼中倒映著一張臉。
溫和、完美、儒雅。
染白定定看了兩眼,清明而冷靜。
那是她的身體。
染白沒什么表情的掀開雪白薄被,坐直身形,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勁。
沉默的看了一眼自己。
少年的身體在清晨特有的反應令人難以適從。
她抬起長指,下意識的推了下眼鏡,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戴。
很好。
染白想。
旁邊那人睡得正香,被子卷的亂七八糟,跟個霸王似的,半張臉埋在了枕頭上,側臉線條干凈分明,如同千年瓷器打磨而成,溫雅中莫名帶了幼稚。
如果這具身體不是她的,或許染白會很有心情欣賞一下小惡魔的睡姿。
短暫思考兩秒后,染白意味不明的輕笑了聲,眸色溫和中透出壓迫性的危險,單膝抵了上去,修長手指慢條斯理的掐住那人的頸項,動作冰涼,是和儒雅外表不同的冷意,如同某種冰冷帶有劇毒的蛇。
她溫柔凝視著那一張臉。
眸色古怪病態。
良久,手上力道微微收緊,輕喚:“寶貝。我想,你應該醒一醒。”
開口的時候,嗓音是少年的低沉慵懶,透著磁性的撩,許是因為剛剛晨起,還帶著幾分啞意。
語氣如喚著自己的戀人,輕輕呢喃。
惡魔睡得天昏地暗,模模糊糊間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不。
他才不可能用這種語調說話。
只有他那個變態主人會這么說。
他怎么會做這種噩夢?!
還不等惡魔在睡夢中思考出個所以然,頸項傳來的輕微疼痛以及呼吸時的窒息感就令他被迫清醒。
項處的溫度冰涼,如同冰雪驟然貼在了肌膚上,令他下意識的瑟縮了下。
同時,也看清楚了身上那人的臉。
他驚的一下子撲起來,蝠翼嚇得想要展開,卻怎么也張不開翅膀。
驚悚的盯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你誰啊!!”
“你尊貴的主人。”染白看著惡魔臉上的表情,仿佛在欣賞著一副作品,莞爾一笑,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不咸不淡的答話。
這語調?
“容、容白?”
惡魔差點一口氣呼吸不上來,錯愕的睜大了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逐漸顫抖。
顯而易見,他們在這一天早上,莫名其妙的、互換了身體!
惡魔在思維混亂了好幾秒后,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情,才看自己的臉上出現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個忍不住,破功:“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我嗎?”染白單膝抵著他,穿著黑色松垮的睡衣,絲綢質料細膩,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凹陷的弧度分外性感,仿佛可以盛一杯紅酒,若隱若現,勁瘦也勾人。
黑發紅眸,容色俊美。
惡魔實在是忍不住了,悶悶笑出聲,認錯態度積極:“主人對不起……”
這真是令人破大防了。
看著自己的臉出現陌生的表情,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染白定定盯著他,忽然傾身,修長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惡魔不自在的動了一下。
“別動。”她命令道。
“……你不會想要親我吧?”
頂著這張臉嗎?
總有種自己親自己的感覺。
染白瞥了惡魔一眼,平淡道:“那又如何。”
冰涼指尖微微摩挲著他的下巴,觸感細膩如溫玉,端詳著面前的臉。
兩人靠的距離有些近,淡香縈繞在空氣中,又是在清晨,某些反應自然不言而喻。
染白無法控制這種生理反應,最后也沒下去口,一手無情的推開了惡魔,起身,抬手解開睡衣的扣子,從衣柜中取出襯衫。
惡魔盤腿慵懶懶的坐在床上,欣賞著這幅畫面。
“好歹也是我的身體,你能不能避諱一點?”
染白動作利落又禁欲,睡衣直接扔在了惡魔的頭頂,身形清瘦卻不單薄,一絲不茍的扣上襯衫扣子,筆直嚴格的扣到了最上方,愈發顯得雅人深致。
“你身上哪我沒見過?”
這反問把惡魔問住了。
他扒拉下腦袋上的睡衣,歪頭看著染白,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圈,故意瞄了一眼,眼神簇著戲謔玩味的笑意,帶著點惡劣的曖昧:“嘖……”
染白冷靜道:“你最好別這么看我。”
“怎么?”
她瞇了瞇眸,眸色深邃,注視著惡魔的時候,莫名有一種沉沉的壓迫感,溫而雅,薄唇輕啟。
一字一頓。
“我想上你。”
惡魔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你還是人嗎?”
他紅著耳朵指著自己:“這是你的身體啊!”
“不然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在這里?”染白不溫不火的反問了一句,長腿走到他的面前,單手撐在小系統的身側,長指拍了拍他的臉,聲音低沉悅耳,“老實點,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惡魔面無表情的鼓起臉。
今天家里的阿姨感覺大小姐和小少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
難以形容。
而且這兩個人也怪怪的!
阿姨目瞪口呆的看著平日里素來被譽為世家典范、溫雅入骨的大小姐一點形象也沒有的趴在桌子上,口中還叼著一個三明治。
濾鏡逐漸碎裂。
阿姨照顧了染白二十多年,也從來沒見過如此可怕的一幕!
大小姐從年少時便克己復禮,溫和待人,從未出過半分失禮之處,現在這是怎么了?!
若非遇到天大的打擊,也不至于如此!
而大小姐旁邊的少年性子比以往安靜了很多,透著莫名的沉靜從容,舉止間幾乎是融在骨子里的優雅。
阿姨艱難地走上前,艱難地看著染白,艱難地開口:“大小姐……容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惡魔茫然抬起頭,語調吊兒郎當,“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