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元年,三月,春氣暖融。
唐小白午睡醒來,又趴在榻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陛下午后進來看過娘娘。”阿菘積極地匯報。
唐小白“唔”了一聲,洗了把溫水臉,神思散漫地走出寢殿。
進了正殿,卻不見本該在處理政務的李穆。
“陛下去禁苑了。”虞雋道。
唐小白瞥了一眼御案,上面還堆著今天的奏章。
“陛下心情不好?”唐小白問。
李穆每日的工作安排十分有序。
清晨起,習武,然后與玄衣衛一起軍訓。
上午一般的安排是朝會、視察和接見,下午日常就一個安排——批閱奏章。
皇帝陛下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一般來說,在她午睡期間,就能把今天的奏章都看完,偶有看不完的,也是有所猶豫,等她醒來會稍作商討。
所以,今天這種沒批完、也沒等她商量的情況,唐小白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幾天確實很多麻煩事。
新帝登基,人心不穩。
王、顏兩族被貶,朝中一時空缺。
再加上不久前被打敗的吐蕃要派使者前來,說是交好,但也不乏試探之意。
治大國如烹小鮮。
從前做太子時的鋒芒銳利,現在多少有些不適用了。
唐小白這兩天也見過幾次他為難的模樣。
不過皇帝心情好不好這種事,不是誰都掛嘴邊說的。
“微臣不知,”虞雋答得保守,但暗示了一句,“陛下好像就剩一本奏章沒批了。”
只剩一本,那就是有困擾。
唐小白走近。
奏章都整整齊齊堆在書案一角,她拿起最上面一本,打開看。
這是吏部呈上來的一份名單,名單上是今年要派去各地上任的新任縣令。
唐小白看了一遍,皺眉。
虞雋見狀,問:“可是有人耍奸?”
唐小白不語,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隱隱察覺出問題來,搖搖頭:“算不上耍奸,”頓了頓,“你去把吏部侍郎皇甫弘找來!”
她出身燕國公府,現在又是皇后,見多了高官貴族。
縣令這個層次她認識的委實不多,名單上幾十個名字,她甚至連熟悉的姓氏都沒看到幾個。
李穆應該也是這個問題。
他從前治軍,會親自參與每一支軍隊的訓練。
而縣令關乎一縣之治,對縣令候選人一無所知的感覺,唐小白也覺得不太妙。
皇甫弘來了之后,唐小白就把這份名單給他,讓他逐一介紹。
一共三十七人,皇甫弘每個都點評了兩句。
唐小白聽罷,笑了笑:“就這?”
皇甫弘從容答道:“此乃吏部銓注,娘娘若有疑議,可令吏部呈閱——”眼皮掀了掀,“不過,調吏部公文,需陛下或宰相手書,尚書加印。”
“朕要調閱,也得宰相手書、尚書加印?”皇帝陛下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話音落下時,唐小白才望見他從階上冒出頭來。
玄衣繡金,龍紋反射了陽光,十分耀眼。
唐小白瞇了瞇眼,看著他大步跨入宮殿,眉聚刀鋒,眼眸冷沉,已經將方才還高傲從容的皇甫弘嚇得變了臉色。
“臣不敢。”皇甫弘忙躬身行禮,態度頓時收斂許多。
李穆冷冷看他一眼:“一刻鐘,你親自給朕取來!”
皇甫弘抬頭想抗議,一對上皇帝陛下那雙眼睛便打了個冷顫。
這可是真的不聽勸、會殺人的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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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皇甫弘逃命似的身影,李穆冷哼一聲,轉回問:“你要調閱什么?”
“各地新選縣令的銓注。”唐小白回答得有點心不在焉。
她正打量著剛回來的皇帝陛下。
“我看過了,那上面沒什么東西。”李穆淡淡道。
唐小白點頭。
她也沒想要調閱,是有人送上門求打臉。
“想要掌握這些縣令的水平,光靠聽吏部那些人說沒什么意義,不如直接考他們一考。”唐小白道。
李穆眼睛一亮:“正有此意!”
每次兩人想到一塊兒去,就會令皇帝陛下特別興奮。
他快走兩步到唐小白身邊,挨著她坐下。
“我們便在宮中擇一殿,令諸縣令當日答卷,我們親自閱卷——”
唐小白一邊點頭,一邊往李穆身上歪了歪,靠在他肩頭輕輕嗅了嗅。
“卷題就有勞阿皎了!”
唐小白凝神想了想,也點頭同意了。
第一次縣令殿試,交給別人也不太放心,不如自己盯著。
“今日天氣不錯,要去禁苑騎馬嗎?”李穆問。
“你不是剛去過?”唐小白一邊說,一邊摸了摸他頭上的玉冠,“回來還換過一身了?”
他上午可沒戴這發冠。
李穆眼中閃過一絲局促,道:“我去禁苑騎了會兒馬,回來一身汗,就換了一身。”
唐小白笑:“你都騎過了還去干什么?”
“陪你。”
“不必,我還得想想怎么出卷呢?”
“那我陪你一起想……”
縣令廷試安排在三天后,皇后于武德殿當場出題,當場作答。
閱卷的也是唐小白。
結果不能說不好,只能說,非常糟糕!
三十七名縣令,只有八人合格。
合格率百分之二十!
唐小白氣得差點把卷子撕了。
李穆倒是十分鎮定:“我們前幾年從涼州到云州,雖然沒有特別留意吏治,但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既然證實了吏選有問題,日后可延續廷試。”
“這次呢?只有八人合格,剩下怎么辦?”唐小白一邊說著,一邊又挑出幾張,“這幾個也勉強可以……”
“存疑的可召對,但不必勉強,寧缺毋濫。”李穆道。
唐小白點頭:“可以擴大范圍再考一次,或許有被吏部遺漏的。”
李穆同意:“此事交給裴耀卿去辦就行了。”
裴耀卿是吏部尚書,總體來說是靠得住的。
這次的縣令名單也不能說誰作祟,算是積疾了。
話到這里,這件事算是有了結果和方案,可唐小白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夠,于是一整個午睡的時間都在榻上翻來覆去沒睡著。
終于,被她想到一個人。
想到這個人,唐小白立即興奮得從榻上跳下來,也不想午睡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往正殿跑,想早點把自己的主意告訴李穆。
然而到了正殿,李穆并不在。
三月,初春。
看內容下載愛閱小說app,內容已在愛閱小說app,網站已經不更新內容。南凰洲東部,一隅。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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