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鳳來死了。
切切實實的死了。
不到傍晚,李春來便是在吳府中見到了他的尸體。
這次倒不用夜探吳府了,可以光明正大的過來,可眼前,已然盡是瘆人的縞素之色……
“李帥,吳兄他,他……”
李春來剛來到客堂改成的靈堂,簡單查看了下吳鳳來的尸體,在偏廳休息的高知府便急急趕了過來,未語淚先行。
“高大人,節哀順變那。吳大人也是一心為國,操勞過度,才會發生這種意外啊……”
李春來重重拍了拍高知府的肩膀,也是滿臉凄然之色。
但心里,李春來卻直惡心的想‘hetui’,噴狗幾把的一臉。
這吳鳳來最近的確是操勞,可他娘的,卻盡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操勞,還他娘的是‘未亡人’,欺人太甚那……
不過,這也讓李春來明白,登州,包括整個登萊現在的狀況,絕對是比他想的還要更嚴重!
別人不說,眼前這高知府身上,一定是有問題!
奈何,現實就是這般殘忍。
就算李春來明知道這高知府有問題,卻非但不能拆他的臺,還得幫他遮掩著,乃至是捧著他……
高知府眼見李春來的態度,心里也有了數,又與李春來寒暄片刻,他擺手屏退了周圍隨行,與李春來一起來到靈堂里面,當著吳鳳來尸體的面低低道:“帥爺,下官發現,這事情,似是有些不對勁……”
“嗯?”
“高大人何出此言?”
李春來故作詫異的看向高知府,心中卻是愈發沉穩。
到了此時這般程度,饒是可以把吳鳳來的死歸咎于意外,但高知府身為班子的老班長,怎么都不可能避的過這個領導之責。
換言之。
這件事,就算是高知府能平趟過去,這個污點,短時間儼然是洗不掉了。
說的再直白點,將來考核,高知府想高升,基本上就別想了,至多只能是平調!
饒是他在朝中有關系,乃至是大關系,卻究竟不是大佬的親兒子,按照國朝的慣例,他下一任,很大幾率,要被調到窮困的西北任職。
然而,高知府與有點傻楞的猛的吳鳳來究竟不同,他儼然是真的想往上走的。
如此,他若想平趟過這個深坑,必然要找強而有力的外力來協助!
而此時,放眼整個登萊,乃至是山東,這最好的外力,還用問嗎?
“帥爺,是這般。前番,您所說的韃子細作之事,下官最近也一直在調差,此時也算有了一些眉目……有一些矛頭,竟然是指到了這吳鳳來的身上。不曾想,下官剛要深入調查,他,他竟然死了……”
高知府謙卑又無奈的道,滿臉苦澀。
“竟有這等事情?”
李春來故作詫異的看向了高知府。
高知府一時苦悶的都要哭了,“帥爺,誰說不是呢,下官真的是冤枉啊。怎想到,這姓吳的平日里一直是人模狗樣,暗地里,卻是個大尾巴狼啊。不過,帥爺,更可恨的,是背后那幫人,忒的狠了,簡直是無法無天那!若再讓他們這般猖狂下去……”
高知府小心看向李春來:“怕,怕真要出大事啊……”
話說到此時,李春來又如何不明白高知府的心思?
這是要‘卸磨殺驢’了啊!
然而,高知府雖然演技挺不錯,李春來卻是敏銳的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好描述的痕跡。
若是這高知府所言是真,那,有些東西便了然了。
比如那劉老歪,極有可能,是他們放在明面上的障眼法!
真正在背后操控的,儼然是另有其人。
若是這般,那,這幫人的底子就有點深的了。
而若是高知府所言是假的!
那,背后的水怕是要更深了。
甚至,韃子都成了他們的工具人!
而對此時的李春來而言,無論這兩個結果是哪一個,儼然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說白了。
他李三爺此時最需要的是平穩!
一切都平平穩穩的,給長島換來更大的發展空間。
可此時,核心要職的官員直接身亡,這等政務上的平衡,已然是繃不住了。
李春來必須要盡快做出選擇!
“高大人,此事究竟非同小可,你可有確鑿的把握?!”
思慮良久,李春來有些冷冽的看向了高知府。
“帥爺,下官,下官只有五成把握……”
高知府登時露出了苦澀,但表情卻有些止不住的猙獰。
李春來想了想道:“五成把握,有點低了啊。高大人,這件事,你要慎重那!”
高知府不由更為苦澀,“帥爺,帥爺,事已至此,還請您拉下官一把啊。若是您能出手,下官必定能有七成,乃至是八成把握!”
“呵。”
李春來卻是冷笑:“高大人,你是聰明人,你這個提議,恕我李某人不好答應!這究竟是你登州內部事務,事成了我沒有半分好處,可若不成,我李三兒也要沾染上一身騷腥!高大人,你我之間的關系,還到不了這個份上吧?”
“這……”
高知府哪想到李春來會把話說的這般直白,本來有些蒼白的臉,止不住一片漲紅。
但轉而他又頹了,忙是深深對李春來行禮:“李帥,還請您拉下官一把哇……”
李春來想了想道:“眼下事態已經這般,你更不能操之過急。若你貿然了,高大人,可就不只李三兒對你有看法了,咱們整個登州,包括登萊上下,乃至是朝中,可就都要出問題了!”
高知府冷汗已經止不住的滲出來,忙是拼命點頭。
已經到此時,他又如何能不明白李春來的意思?
現在已經這般了,這個鍋,他想背得背,不想背卻也得背了!
而一旦哪個環節處理不好,已經不是他想不想平調的問題了,錦繡前程怕是都要崩碎一地!
老婆孩子也得跟著倒血霉!
眼見高知府已經明白過來,降低了預期,李春來這才道:“高大人,我李三兒始終有個觀點,不管何時,穩定是壓倒一切的!而我李三兒,究竟是武人,有些東西,縱然想與高大人你結交,但你也得明白,你我文武殊途!不過,我相信,以高大人你的能耐,是能處理好此事的!而且,若有合適的機會,我會幫你震場的!”
李春來這話雖是說的有點殘酷,沒什么人情,而且云里霧里的,但高知府何等精明?
轉而他便是明白了李春來的意思,不由大喜。
忙是連連對李春來深深作揖道:“李帥,有您這話,下官便放心了。您放心,下官一定會盡量將事態穩固住,絕不會再多生事端!”
李春來離開吳府,陶朗先的馬車早就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等候多時,很快,兩輛馬車便是駛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院中。
陶朗先下車來便是深深對李春來行禮,老眼止不住焦慮的道:“帥爺,事情有變,怕,真的要生什么大事端那……”
李春來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進屋說。
屋子里,陶穎兒早就等候多時,看到兩人進來,忙是乖巧的奉茶。
到了此時,陶穎兒也不敢再任性了。
此事,儼然直接牽連到了她父親的前程,也直接牽連到了他們整個陶家的命運。
喝了幾口茶,看著父女倆擔憂的模樣,李春來卻是一笑:“撫臺大人,此事,你也不必太過擔憂。若是放在其他地方,這等事情,還真不好處置。但是,我登萊,究竟是有些特殊啊!”
“帥爺,您的意思是……”
陶朗先已經隱隱捕捉到了李春來的意思,卻究竟還是略差了一根弦。
李春來并未賣關子,直接道:“撫臺大人,您是久歷世事的老前輩,有些東西,想來是比我李三兒更通透的。目前的狀況,朝廷肯定不希望登萊有什么變故。但是登萊的位置,畢竟是剛剛拔起來!很多東西,出點意外,不也是正常嗎?以我的淺見,當下,還是要以穩定為主!盡快先把此事的余波壓制下去。此時圣明天子當朝,朝中諸公也盡是精明能干之輩,想來,是能了解我等的苦衷的!”
李春來已經把話說得這般直白,陶朗先如何又不明白其中之意?
不由大喜。
忙是連連深深對李春來作揖,“聽帥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帥爺您放心,老夫現在便回去處理此事。京里那邊先不說,至少,登萊與山東這邊,一定要先穩下來!”
陶朗先很快便急急離去,李春來剛要離開,卻是直接被陶穎兒抓住了。
不爽的晃著小拳頭威脅道:“你們,你們剛才打的什么啞謎?我怎么都聽不懂的?”
李春來懶得理會陶穎兒,就要掙脫開離開。
“小李三兒!”
“你若敢走,把我丟在這兒,我,我就跟你拼了!”
眼見威脅不了李春來,陶穎兒也有些慌了,也來不及思慮,直接用力抱住了李春來的熊腰,死死貼在了李春來身上,就是不撒手。
“你?!”
李春來一時也是哭笑不得,這妞兒,有點狠的。
片刻,拉著她低低道:“事情沒你想的那么壞,我剛才是在想一些事情!對了,你之前的說的那件事,我忽然想起來什么,但你這么你一打斷,我又給忘了。這咋辦?”
“額,這……”
陶穎兒登時有點慌了,忙是松開了李春來,卻是依然用力的挽著李春來的手臂,急急道:“爺,那,那這咋辦啊……”
李春來心里止不住好笑,面上卻故作為難的道:“哎,爺我也累了一天了,你若能幫我揉揉肩膀按按腿的,我或許能想起來一些,也能更好的幫你父親渡過這個難關那……”
陶穎兒默默不說話。
她究竟不傻,自是明白,李春來此時,八成是在套路她的……
奈何……
父親的事情究竟擺在眼前,饒是她再不想,卻也不可能因為自己的面子,什么都不去做。
片晌,咬著銀牙招呼道:“你,你去那邊軟塌上躺著!”
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愜意的享受著陶穎兒很賣力的按摩,李春來的心情儼然極好。
但若真算起來,他這儼然并不是在趁人之危。
相比于高知府的位置,必將直面此事的沖擊,陶朗先究竟是封疆大吏,回旋的余地自也多了許多。
而且,此事從長遠來看,絕非是一件壞事。
道理并不復雜。
出了這等事情,吳鳳來的這個位置,九成九是要外地空降過來,很大幾率與登萊牽扯不深。
這一來,有著這個新鮮血液的加入,不論是對李春來還是對陶朗先他們陶家而言,儼然都是好事。
只要陶朗先此時能維系住當下的穩固局面,把上下都能打點妥當,就算無功,卻也不會有過的。
至于陶穎兒這邊,李春來也早已經有了計較!
待她都已經按的滿頭香汗,李春來忽然睜開眼睛道:“穎兒,你記不記得,你前面說的那事兒?”
“額……”
陶穎兒一愣,猛然回過神來,忙道:“爺,你,你怎個意思?”
李春來一笑:“就今天這個行情,若咱們今晚有所動作,說不定,會有大收獲!”
“真的?”
陶穎兒精神陡然大振,一下子滿血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