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入夜,北風漸漸起來,天氣頗為寒冷。
卻正如白天時李春來預料的那般,饒是此時溫度肯定在零度以下,但大江中心部分,水流的速度與勢頭,都太過兇猛了。
前面化凍的區域,此時基本已經不再能再凍上了。
便是那些沒化凍的區域,也已經是顛沛流離,可能只待明天中午日頭稍好,馬上就要被沖破缺口。
不管北風再怎么掙命,也擋不住春.意的到來了。
不過,此時青州左營的兒郎們,已經是砍伐了大量的樹木。
準確的說,是很少量的樹木,協同大量的樹枝,并且,還烤、采了很多有粘性的黑土。
已經開始搭建浮橋!
這看似是個相當浩大的工程,但這些材料遍地都是,砍伐樹枝顯然也比直接砍伐這些深山老樹要輕松多了。
戌時中刻,晚上八點鐘左右。
青州左營不僅完成了江岸邊堅冰區域內的鋪設構架工作,并且,已經往大江中心區域推了近一半。
而此時那些韃子追兵雖也已經趕到了青州左營屁股后面,但這些時日,他們儼然也極為疲憊。
或許他們也提前探知到了大江的封凍情況,今晚并未發動大規模攻勢,只是不斷壓迫青州左營的空間,似是想白天后,把青州左營直接往大江里趕。
江畔邊,凜冽的江風不斷呼呼掠過,將李春來額前的幾縷發絲吹的止不住飄搖。
但李春來的心情明顯極好,嘴角邊始終掛著一抹彎彎的笑意。
一切,都在開始往預計的軌道上發展。
旁邊的毛文龍卻沒有李春來這么淡定了,恍如猴屁股里抹了蒜,坐立都有點不寧……
他似乎很想跟李春來說些什么,卻又攝于某種原因,不好說出口,只能是苦悶媽媽給苦悶開門——
苦悶到家了……
良久,毛文龍終于鼓足了勇氣,低低問李春來道:“三兒,這,這般能行嗎?咱們這么干,真能讓這大江凍起來嗎?要知道,那些牲畜,可都不輕快啊……”
李春來不由一笑:“大哥,這事怎么說呢?按照科學的理論來講,應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吧。咱們還是要講科學的嘛。”
“科學?”
“這是個什么學?”
毛文龍忙是看向李春來,想從李春來的臉上找到答案。
李春來這才回過神來,現在科學這玩意兒,在這片神州大地上,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
不過李春來很快便反應過來,笑著解釋道:“大哥,是這樣。我在沂源的時候,無意間認識了一個白皮番鬼,叫什么大衛肯斯特……”
事情已經到此時,毛文龍心中雖是依舊充滿忐忑,但對李春來而言,卻基本已經成竹在胸。
而在李春來的計劃里,毛文龍儼然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
畢竟,各種原因糾結,李春來想在遼地扎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饒是他的資歷已經不算弱了,但真擺在臺面上,還是少不了要有很多瑕疵的。
而毛文龍經過此役,各方面都已經有些到位了。
包括李春來和毛文龍之間的關系,都是可以操作的。
可以讓那些大佬們,覺得能分化、并輕易掌控住兩人。
所以,在一些核心事物上,李春來還是很樂意跟毛文龍分享的,包括一些核心戰略規劃。
畢竟,若毛文龍能少走些彎路,不僅對李春來是助力,對整個大明、整個華夏民族,儼然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最后真要與毛文龍撕破臉皮,李春來儼然也不害怕!
都不用太多了,只要再給他李三爺兩三年的發展時間,這世界,必將會迎來一股強大的新生機!
“這,這真是……三兒,這科學,還真是個好東西啊……”
待李春來跟毛文龍仔細闡述完科學的概念和諸多用途,毛文龍也止不住嘆為觀止,心生神往。
他此時,究竟還不是只手奠定東江、大權在握、說一不二的毛大帥,而是跟隨在李春來身邊,幕僚般混功績的混子。
對李春來這個恩主的話,又有諸多扎實的功績擺在眼前,他自是很愿意去相信的。
兩人說話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前方兒郎的浮橋工事,早已經推進到江心位置了。
李春來也是精神大振,笑著招呼毛文龍道:“大哥,事實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咱們弟兄,不興搞虛的,到底成與不成,咱們還是看看實際成果到底如何!”
“好!”
“咱們現在便去!”
毛文龍也是頗為振奮,豪爽應道。
很快,一行幾十號人便是來到了臨近江心的位置,查看實際成果。
此時這般狀態,這個位置還是有很高危險系數的。
想想吧,這種狀態別說是人了,便是一頭強壯的豹子掉進這冰寒的大江里,那怕也只有一個‘死’字。
不過此時前方兒郎已經仔細勘探過這片區域,眾人身上也都是穿了繩子,倒不用太過害怕。
一路來到這近前,毛文龍也終于明白了李春來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并不是把這些樹枝之類的東西,直接便丟到這大江中心,而是恍如鳥類筑巢一般,根據這大江中心原有的封凍,一點點進行修繕,拾遺補缺。
并且,有很多地方,都是用長長的實木料做起來骨架,讓人一看便會心里踏實。
很快,讓毛文龍不可思議,簡直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一幕便是發生了。
邊緣,那些被鋪在江面上的樹枝,都還沒灑上泥土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已經逐漸被凍了起來。
旁邊馬上又有兒郎開始用實木做梁,將這些樹枝撐的更結實。
直到這一切都做完了,這才是再在上面灑上泥土。
“三兒,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這科學,真的有這么神奇嗎?還有,若是咱們今夜過江之后,這些東西這么堅固,咱們該如何拆除?”
毛文龍徹底被眼前的現實震住了,又驚又喜,直變成了好奇寶寶,連連對李春來發問。
李春來面上云淡風輕,心中卻是止不住苦笑。
說實在的,這究竟是個什么原理,他李三兒也真的是說不清楚。
只是潛意識里,存在這么個概念,這樣能行。
在咨詢過麾下的匠戶兵之后,有匠戶兵以前恰巧碰到這種事情,這才是一拍即合。
但讓李春來真如那些理論宗師一般,非得說出個邏輯,論出個子丑寅卯來,李春來還真不是個……
不過,到了李春來此時此地的身份,他不想說的東西,誰還能逼他不成?
況且,人盡其才。
他李三爺有銀子有平臺有人馬,后面有時間了,自然會有精英幫李春來完善這些東西。
笑道:“大哥,此事若真細說起來,那便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了。現在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可不能偷懶,還是先開始準備吧。具體,以后咱們有空了,好好擺桌酒,仔細聊!”
可憐毛文龍旺盛的求知欲,眨眼便是被李春來帶偏了節奏,卻又滿懷期待與欣喜的去忙活了,根本就不疑有他……
李春來這個‘筑巢式’的封凍浮橋方案還是很靠譜的。
到了子時中附近,青州左營的兒郎們已經鋪設好了近百米寬,橫貫大江的一條長長通道。
當然,此時的天氣條件究竟擺在這里,已經遠達不到凜冬時的強度,放棄一些東西也是必然。
但李春來之前便提前有著準備,很快便也下定了決斷。
各人先放開肚子,吃一頓飽飯。
然后,每個人,只帶一小袋糧食,直接渡江。
至于其他的什么車輛、輜重之類,則是盡數拋棄與焚毀,只帶牲畜!
這一來,日后到了高麗境內,能買到糧食最好,買不到,那便宰殺牲畜包括戰馬充饑!
正如當年詩仙的那句名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他李三爺此時這彌天大功在手,有人馬有力量有平臺,還怕以后搞不到這些牲畜?
隨著李春來一聲令下,此時青州左營上下上萬人的規模,便是如同那螞蟻搬家一般,飛速的忙碌起來。
而此時,依然處在女真戰俘序列中,但待遇明顯又高了幾個級別的阿巴亥,美眸中也泛起了一抹深沉。
今晚的這一刻,她雖沒有直接的參與,卻一直在偷偷的在遙遠處觀看。
即便很多細節由于距離原因,她并沒有看的太清晰,但她的眼界,又豈是尋常人可比?
不說其他。
就單單說這小李三兒那種泰然如山的氣場,便是這個年紀時的老奴,也只能是望塵莫及啊……
更不要提,李春來的那等靈活多變,那種精靈一般的悟性,便是向來狡詐多端的老八皇太極都比不了那……
“哎……”
再次回頭看了眼這片最熟悉的黑土地,阿巴亥不由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心中止不住的問自己:
‘難道,她阿巴亥,真的要離開這片最熟悉的土地了嗎?’
可惜,便是她,在此時也沒有什么選擇的機會,很快便是有青州左營彪悍的兒郎,過來催促她們過江了。
阿巴亥再次幽幽嘆息一聲,回首看了眼這片她已經看了無數遍、以后卻可能再也看不到的熟悉景象,用力的邁出了腳步。
身為一個女人,在這等時代的大背景之下,除了服從那勝利者,還能有什么其他選擇么?
饒是青州左營的效率很快,但究竟基數還是太過龐大了些。
再加之一千八百余后金戰俘,包括一些后續的善后與布置工作,直到拂曉時分,這才是堪堪全部過了河。
而這時。
一直尾隨在身后的那些后金韃子也發現了不對勁!
李春來這廝,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草船借箭’。
青州左營的那星火點點的偌大營地,竟全是擺設,早已經是人去樓空……
“發射!”
可當這些韃子剛剛鋪開陣勢,迎接他們的,卻是青州左營在對岸洶洶的投石車。
只是,這些投石車的目標,并不是他們,而是江中心的那片區域。
“嗖,嗖嗖!”
“轟隆……”
很快,幾十顆燃燒彈,陡然在大江中心綻放開來。
早已經被青州左營兒郎們提前鋪好了許多干草和炭火的江面上,洶洶火光,登時暴虐而起。
但青州左營的兒郎們依然不放心!
‘嗖嗖嗖’的又是接連數波燃燒彈。
直讓冰面上的熊熊大火,恍如一場超大型的煙火表演。
很快,大江中心的冰層上,便是傳來‘咔嚓咔嚓’的碎裂之音,直接開始熔斷。
但在這種狀態中,竟有許多火勢依然沒有熄滅,而是隨著斷裂的冰層,一路向下漂泊,依然絢爛無雙,好久都不曾熄滅。
只留下這近千號韃子,就像是看天書一樣,呆萌的看著這一切漸行漸遠,完全超脫他們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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