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如果問起沈陽最大的本土派、地頭蛇是誰,怕是三歲小兒也能給出一個無比精準的答案。
那還用問嗎?
自然是沈陽李家了。
只不過,日月交替,斗轉星移,到了眼下的這個階段,李家的衰落,已經是肉眼可見。
這些時日,李如柏被新皇與朝廷協同追責的事情,在沈陽城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目前肯定還沒有敢正面跟李家為敵之人,可,沈陽本土派的分化,已經是既定事實。
對于李如柏,李春來顯然并沒有什么好印象。
去年時的一幕幕,若不是他李三爺機靈又命大,怎可能還有今日的風光?怕早已經化為這片黑土地里的無名枯骨。
誰曾想,李如柏這老東西,就恍如沒有臉皮一樣,竟然又找上自己了……
在心底里,李春來是真不想跟這等‘老銀幣’有什么接觸,也不想沾染他的晦氣。
然而,現實便是這般殘忍。
李如柏無論身份、資歷、還是年齡,都是此時遼地的頭把交椅。
即便他這‘頭把交椅’的含金量早已經大不如前,但真正能拒絕他的人,怕是也沒幾個。
既然已經發生了,李春來也只能是先接受。
不過李春來也回過神來,李如柏此時之所以這么急急的要見他李三兒,八成,還是因為他與賀世賢的會面那。
相比于上次見李春來,李如柏此次的規格與等級都是提高了不少。
雖是沒選他的府上,卻是沈陽城一處相當高端的青樓。
不多時,李春來便是在暮色間趕到了這邊,天空中隨之也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遼地最寒冷最難熬的時節,已經是來了。
但房間里卻是溫暖如春。
因為這是私密見面,肯定不會走正門。
不多時,李春來便是被一個老鴇子和幾個丫鬟,一路引領著,來到了后院一個精致的院落內。
別說,在遼地這等地方,又到了這萬物枯竭的時節,這院子里卻是有許多花兒,開的很好,香氣怡人。
正是‘香自苦寒來’的梅花。
而且,有好多個品種,爭奇斗艷一般,讓人心情不自禁便是明朗了許多。
只可惜,此時雪還沒有下起來,若等一會兒,這雪勢也有了規模,那,說是‘人間勝景’都不為過了。
“爺,您這邊請,李爺已經在里面等著您了……”
風韻猶存的老鴇子飄著幽幽香風,扭著曼妙的小腰,施施然在前方帶路。
李春來不再多看,跟著她來到了院子中心的小樓之前,旋即又推門而入。
果然。
鬢發已經花白的李如柏,正穿著一身青袍,恍如一個老酒鬼,正獨自在里面喝著悶酒。
看到李春來過來,他像是老朋友一般,沒太過在意的招呼道:“三兒你來了啊,來,坐,陪老夫喝幾杯。”
李春來也不可套,竟自坐下來,陪著李如柏喝了幾杯酒。
很快,豐盛的酒菜便是流水宴一般被端上來,檔次相當高,不僅有不少珍惜野味,還有一份魚翅。
便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李春來,一時也有些咋舌。
像是眼前這等等級的酒菜,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因為你有錢都買不到,顯然只能是靠底蘊的。
“呵呵。”
李如柏端起一份魚翅,便是大大咧咧的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的招呼李春來道:“三兒,老夫這輩子沒什么別的愛好,就好這一口,來,嘗嘗。”
李春來活了這么大,還真沒吃過這等粉條.子般的玩意。
不過,魚翅的美名他儼然早就知道,也知道這玩意到底是怎么來的。
此時有人請客,又避不開,李春來隨之也放開了,當即便是也大大咧咧的吃起來。
別說。
味道還真不錯,鮮的一批,讓人很有成就感……
果然,還是李如柏這等人物會享受啊。
不多時,又吃了些海參和鹿腿肉、鹿鞭的,李如柏這才端起酒杯,笑著與李春來碰杯:“三兒,前面的事,老夫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還在恨老夫吧?”
李春來陡然一個機靈,正題來了啊!
忙恭敬道:“李帥您說笑了,您是前輩,對三兒也多有關照,三兒怎會如此不知好歹呢。”
“哈哈。”
李如柏哈哈大笑:“三兒,老夫今日找你過來,便是想開誠布公的跟你好好談談,你這樣滑不溜手的,老夫可是很失望啊。”
李春來也笑起來:“李帥,三兒不敢騙您,這真的是我的真心話。也不知是怎的,三兒時常在夢中,夢到李帥您在當年碧蹄館之戰時的風采。”
李如柏愣了一下,片刻才回過神來,饒有深意的看了李春來一眼,隨之也陷入了某種思慮,時而便是苦笑著搖頭。
顯然,被李春來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了他人生最巔峰的時刻。
好一會兒,這才是沒好氣的瞪了李春來一眼:“三兒,你個小崽子不地道啊,竟挖老夫的傷疤了。咱們不說以前,便說說你對當下的時局如何看待吧。”
對于此,李春來自是早有準備。
也不怕托大,當即便是將他的預測,對李如柏敘說一遍。
李如柏聞言,沉思良久,止不住長長的嘆息一聲,眼神充滿苦澀的道:“若真要說起這事情來,父帥他老人家,怕是要擔上很大責任那……”
李春來登時一個機靈,直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意思?
李如柏竟然敢批評他的父親李成梁?
“呵。”
“怎么?三兒,你以為,老夫真是愚昧到不可救藥,幻境和現實都分不開了嗎?”
李如柏輕笑著看向李春來,完全就把李春來當成了可以肆意說話的晚輩一般。
“李帥,此事,卑職不敢妄言……”
“哈哈。”
李如柏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小子藏著掖著,老夫便也不難為你了。不過,老夫想知道,這般時局之下,你,你李三兒,想怎么做?”
李春來眉頭微皺,但很快便釋然開來。
到此時,他的‘劍走偏鋒’之計,雖并沒有擴散開來,還是高度機密的,只有寥寥有數的幾個頂尖上位者才是知曉。
畢竟,這種東西,保密性儼然是重關重要的。
不說其他,就說老奴曾經給李成梁當干兒子的經歷,李春來又怎會真的信任李如柏?
但看著李如柏充滿了真誠、又攜帶著不少渾濁的眼睛,李春來也明白,這事情,依照李如柏的老辣,蒙肯定是蒙不過去的。
猶豫片刻,李春來便下定了決斷。
果決的看著李如柏的老眼道:“李帥,到此時,我李三兒也不想瞞您什么。至少目前這個階段,我李三兒是很不看好我大明與后金韃子走正面對解決的!所以,我決定,劍走偏鋒!”
說著,李春來便直接說出了他想偷襲老寨的計劃。
主要是李春來到此時也想清楚了。
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這種東西,李春來就算不說,李如柏早晚也會知道,而且只能是提前知道。
與其遮遮掩掩的不夠自信,還不如坦誠一點。
畢竟,就算李春來計劃是這般,可成功率又有幾分呢?
遼地這么大,不是沒有人有過這等想法,只是真正去做,并做成功的,又有誰呢?
李如柏顯然也有點被李春來這‘大逆不道’,卻又充滿鋒銳的話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他止不住苦笑:“三兒,說實話,你說的這些,老夫也是認同的。薩爾滸一役之敗,韃子是真穩下來了啊。恐怕,至少三五年的,我大明,是別想痛快的解決這個隱患了。不過,你對此事,有幾分把握?”
說著,他很嚴肅的看著李春來的眼睛。
“三成吧。”
李春來苦笑著嘆息一聲:“或許三成都不到!不過,也是事在人為吧!成了,我李三兒便一舉奠定我的威名,便是敗了,那又如何?若我李三兒身死也就罷了,但只要我李三兒不死!那,我早晚要再殺回來!!”
說到最后,李春來周身充滿了一種刀一般鋒銳的剛猛!
說實話,從升到游擊之后,李春來已經很少有這么‘中二’的時候了,但此時,也不知道為何,李春來總是想在李如柏面前,證明什么。
李如柏倒不至于被李春來震住,卻也著實有點懵,更有點恍惚……
曾幾何時。
他李二爺也是個這般鋒銳、勇往直前的少年郎啊。
只可惜,歲月催人老,時過境遷,他李二爺,已經是刀都快拿不動了……
李春來也不打擾李如柏的思慮,只是幫他倒滿酒,自己則是在對面喝著悶酒。
有時候,言語很強大。
可還有時候,言語是最無力的東西。
就像是此時李春來與李如柏,就恍如是朝陽和夕陽,并不是你想解釋什么,溝通什么,便能做到的。
從李春來出現在這里的那一刻,很多東西便已經是注定了。
又過了良久,李春來都喝了六七杯悶酒,李如柏這才從神思中回過神來,不由苦笑著搖頭:“三兒,老夫自認,這些年來,見過的英才也不算少了。可,你絕對是里面相當特別的一個。你,想知道為何嗎?”
李春來一笑:“李帥您厚愛了,只是不知李帥您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李如柏又愣了一下,沒想到李春來居然給他出這種幺蛾子……
不由又是搖頭失笑:“你個小崽子啊,老夫是拿你沒撤了,那你便說假話吧。老夫聽著還順耳點。”
這下子換到李春來無語了,這老頭,不按套路出牌啊。
李春來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道:“李帥,卑職一直認為,事情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卑職也不知道如何敘說,總之,卑職此役,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殺一個不虧本,殺兩個賺一個!”
看著李春來年輕卻無比英挺、又無比堅毅的臉孔,李如柏又是一陣恍惚。
“呵,呵呵。”
不多時之后,他卻忽然止不住笑出聲來。
一口悶掉了杯中酒道:“三兒,你個小癟犢子,凈是欺負我這老頭子。我老頭子懶得理你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玩吧。”
說著,他竟然踉踉蹌蹌的起身來,就要朝外面走去。
李春來一個機靈,忙是起身去扶他。
這般天,別讓這老頭子出了什么事兒,那,他李三爺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但李春來剛起身來,身邊卻是忽然飄過一陣香風。
一個清脆又溫潤的聲音隨之在他身邊道:“李三爺,你不用理他。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陪我喝一杯如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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