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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來自不會真的逼迫楊鎬什么,提點他一下,讓他心里有點數就行了。
看著李春來已經去指揮其他人繼續上船,忙前忙后的,楊鎬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老眼中滿是深沉。
他以前便知道,遼地水.很深,但在他的潛意識里,總以為那不過只是政治層面的交鋒,大家或多或少,都會留著三分余地的。
可此時,親身處在這個環境,哪怕是他楊鎬還在其列!
卻是……
根本就不被當回事的……
這讓楊鎬終于明白,冰凍三尺,怎是一日之寒那。
若是沒有李春來,他楊鎬死在這片白山黑水中,還真不冤枉的!
不到半個時辰,李春來這邊便收拾得差不多了,人員都已經撤到了海上,只留下一片略有狼藉的營地。
雖說土匪的消息已經被暫時封鎖了,可中層以上的軍官,還是知曉的,畢竟他們才是隊伍的骨架。
卻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齷齪,許多中層軍官的臉色都不好看!
他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換回來這些功績。
可那幫小婊.子養的,真打仗的時候一個個比娘們還慫,到了這里,卻是一個個又比猴子還精神了?
這誰能忍?
李春來自是注意到了許多中層軍官的狀態,卻并不去安撫,而是平靜的穩坐釣魚臺。
這幫土匪雖是有些膈應,讓人很不爽,特別是他們背后的主子,然而對李春來而言,這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此時一路熬過來,大家終于有了盼頭,能期待安生日子了,免不了就會有松懈和放縱的心思。
饒是有李春來的大骨架撐著,這種問題還并不嚴重,但這種苗頭是很不好扼殺的。
可此時,有了這些土匪,正好讓弟兄們心氣重新集中起來,都省的李春來再處心積慮的炮制事.件了。
另一方面。
有了這一出,也能更好的將楊鎬綁在他李三爺的這艘大船上,至少在封賞塵埃落定之前,得讓楊鎬把他能出的力,都給出了!
傍晚,暮色藹藹。
李春來幾部都已經安穩的退到了小島上,隨著諸多篝火燃起來、肉香魚香氣誘人,大家的情緒也逐漸平穩下來。
此時,土匪的消息已經通傳全軍,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討論著對這件事的看法。
不經意間,那種同仇敵愾之心便是被帶起來。
李春來、楊鎬、戚元功、毛文龍、滿桂他們,早已經提前吃過了晚飯,卻并沒有時間休息,分別乘坐幾艘小船,到附近區域查看情況,探知消息。
李春來自是跟楊鎬一條船,他們已經游弋到了東面的近海區域。
看著不遠處的陸地上一片幽深,恍如一個巨大的巨獸正在安靜沉睡,楊鎬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低低對李春來道:“李兄弟,此事你放心!不管是誰,操控了這次的事情,老夫,必定不會這么饒過他,讓他逍遙法外的!”
李春來卻失笑的搖了搖頭,示意俞瑤先去船艙里,道:“大人,卑職倒并不這么想。”
說著,他看向楊鎬的眼睛道:“大人,這種事情,雖是一件好事,可,依照大人您現在的狀態,恐怕,未必能做成啊。大人,卑職絕沒有怠慢您的意思,只是,卑職不想看到您再陷入什么麻煩。”
楊鎬眉頭緊緊皺起。
李春來這話雖是不好聽,但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事情已經不是他楊鎬想解決就能解決的了的……
而哪怕要解決,也很難從正面直接去解決,必須要多動腦子,迂回著想辦法。
想想吧。
萬歷皇爺不想解決遼地這爛攤子嗎?
他都是解決不了哇……
現在的遼地,就像是一攤子臭水溝,誰碰誰都得沾染上一身臭水,洗都洗不掉的。
而像是李春來這般的‘外來戶’,能從這般狀態下撈到好處,甚至還有很大的幾率全身而退——
說是‘天縱奇才’都不為過了。
不過楊鎬此時也很明白,為何李春來會有這種全身而退的機會了,這廝的機靈與冷靜,便是他楊鎬都望塵莫及啊。
而看著李春來深邃的眼睛,他很快也領悟了李春來更深層次的意思。
大家并不僅僅只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以后,能合作的機會也有很多的嘛。
這讓楊鎬心情止不住明朗起來,忙是低低道:“李兄弟,那,現在這般,咱們,咱們當如何?”
李春來見楊鎬領悟了自己的深意,心情也迅速明朗起來,沉思片刻笑道:“大人,咱們已經退到了海上,這些土匪就算兇悍,一時半會間也很難找到進海的船。另外,大海很神秘,大多數人,都對大海有著深深的畏懼之心。只要覺華島那邊不出事,咱們暫時應該沒有大礙。不過——”
說著,李春來話鋒又一轉,深深嘆息一聲道:“保不準就有什么亡命徒,想試試手氣的。大人,咱們今夜還是得多加戒備!而若明日有機會,或許,咱們可以朝關內進發。”
楊鎬這時也明白了李春來的意思,重重點了點頭道:“李兄弟,此事你盡可放心,明日一早,咱們便可啟程前往大沽口,老夫會將這邊的情況,詳細稟明皇爺和朝廷的!”
見楊鎬終于領悟了,李春來心情愈發明朗,笑道:“大人,那您便先好好歇著吧。待會,說不定有好戲可看!”
夜色漸漸深了,已經到了子時中刻。
這時,近海附近的山林間,已經是匯聚了不少的土匪,至少有七八百人,卻是都不敢點火,怕被海上李春來的人發現了,只能在山林間挨凍受餓的。
正如李春來預料的差不多。
他們雖是人手充裕,兵強馬壯,盡是好手,卻是沒料到,李春來居然直接退回到了大海上。
這讓他們就算有三頭六臂,一時卻也使不上力氣了。
饒是他們的能量,一時半會間,也搞不到這么多船啊。
山林間一處低矮的山洞內,篝火燒的正旺,‘噼里啪啦’作響。
十幾個大小土匪頭目圍攏成一團,正在急急商議對策。
為首之人,是個額頭上有道猙獰傷疤的強壯男人,大約四十出頭,那種彪悍之氣,止小兒夜哭是沒有任何難度的。
他本名叫什么,此時已經沒人知道了,現在都叫他的混號‘錢鷂子’。
這錢鷂子早年也是軍旅出身,麾下有著不少好手,可他到底是從哪一部軍中出身,卻一直是個迷。
但是諸多大小土匪們都知道,錢鷂子底子很深,在遼地這汪水土間,有著很強的能量。
這也導致,許多犯了錯誤、活不下去的兵痞、潰兵,包括許多其中的好手,往往都是投靠他,討口飯吃。
也使得他滾雪球一般,力量越來越大。
此時,眼見一眾大小土匪頭目吵吵個沒完,有想干的,有想觀望的,始終達不成統一意見,錢鷂子也有點毛了,暴虐的道:“夠了,都不要吵了!”
“額,錢爺。”
“鷂爺……”
錢鷂子的威勢究竟擺在這里,眾人都不敢在多言,都是恭敬的看向了他。
錢鷂子一一掃視眾人。
眾人無人敢直面他的目光,都是很謙卑的垂下了頭。
錢鷂子這才滿意的稍稍放松了些,深沉的道:“事情已經這般,大家自是都有難處。可,大家此行既然選擇過來,想來心里都有了準備,也知道了那邊的消息。”
眾人都是點頭稱是。
若沒收到消息,這么冷的天,誰會跑這么遠,到這里來遭這個罪啊。
錢鷂子掃視眾人,忽的一笑道:“弟兄們,想來大家都聽過一句老話,叫做富貴只在險中求!這老天爺,咋會白給咱們下餃子吃呢?
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瞞大家了!
主子那邊,前不久又給了我消息!只要能把那什么小李三兒拿下了,到了主子那邊,至少游擊起步!
另外,什么宅子、土地、女人、牛羊的,主子一樣也不會少!”
說著,他自是看到了很多人臉上露出來的糾結,卻不著急,暫時閉住了嘴巴,讓眾人先緩一緩,接收一些這諸多信息。
畢竟,就算許多人選擇了當土匪,極為痛恨朝廷,痛恨遼地這些將門,但是,他們究竟還是漢人,還是有著一部分底線的。
真要讓他們投韃子,他們還真不干,只想摟好處而已!
兩三分鐘后,見眾人都領悟的差不多了,更加糾結,錢鷂子繼續笑道:“哎呀,弟兄們,現在咱們遼地,到底是個什么狀態,想來大家也都知道了。經過老寨此役,這大明朝,在咱們遼地已經沒有幾個可用之兵了。
我知道,大家還是不甘心!
可,咱們都是帶把的爺們,難道,就只能當一輩子土匪嗎?那小李三兒,為何能走到今天這般?不過是會投機取巧罷了!
難道,咱們爺們,就要那小李三兒差了?
爺們們,都想開點吧。
船,現在我已經搞到了不少,就算沒什么戰船,但到海里小李三兒那個孤島是沒什么問題的。只要有爺們敢想敢上,那我姓錢的便帶他一個!
待事成之后,咱們都去投主子,投大金國,封妻蔭子!
若是不想去的,那也無妨。只是后面到不了游擊,只能給個千總副千總的,那也不要怪我錢鷂子了!”
錢鷂子說完,周圍頓時陷入了安靜,每個人都是有些不可言說的壓抑。
“艸他娘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錢爺,我草上飛干了!反正人我沒少殺,到哪賣命不是賣命?今日個,便跟著錢爺搏個前程,咱也爭取封妻蔭子一回!”
片晌,終于有人出頭了,是個很有實力的土匪,一直在海州腹地活動,綽號‘草上飛’。
眼見草上飛說了話,很快便是接連有人響應,紛紛暴虐的表示,要加入錢鷂子的計劃里。
最終沒表態的,只有三四個人。
錢鷂子倒也不逼迫他們,而是讓他們先出去,不能再留在這邊聽了。
不過,等這幾人到了山洞口,就要離開的時候,錢鷂子卻忽然笑道:“爺們們,保重,以后若混不下去,依然可以來找我姓錢的。我那時若成了總兵,肯定會給爺們們一口吃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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