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大捷，大捷，真的是大捷哇！”
“此役，咱們至少斬獲了一百二十余級首級，往最少了算，真奴首級也得接近半數，這還不算那兩個韃子小主子和還沒挖出來的。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哇，我大明都沒有這等斬獲了……”
卯時末，天色逐漸開始放亮，隨著主力營地那邊趕來的人手越來越多，城門樓這邊的挖掘工程也完成了大半。
便是毛文龍的城府，都有些遭不住那種興奮與躁動了，急急過來把好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李春來。
都快知天命的年紀了，毛文龍此時卻恍如變成了憧憬的少年。
有著這些首級在手，他們哥仨，升官發財那都不是夢了哇。
看著毛文龍興奮的模樣，李春來也止不住露出了笑容：“大哥，現在感覺咋樣？咱弟兄沒白來吧？”
毛文龍登時嘿嘿直笑：“三兒，哥哥我就知道，你是個干大事的人，從來不會放大話，只會扎實的去做！嘿嘿嘿，老天爺開眼，開眼啊，也是該著我姓毛的轉運了，才能認識你這般豪杰……”
看毛文龍馬屁拍起來就要沒完了，李春來不由失笑著搖頭。
須知，眼前這位爺，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東江教父’啊。
巔峰時刻，他門下，僅是改了毛姓的干子干孫就有上千號，這還不算沒改毛姓的。
未來滿清麾下大名鼎鼎的‘三順王’，包括滿清漢軍旗多半主力核心人物，盡在其列！
可此時的毛文龍，儼然還沒有達到那時的高度，真拍起馬屁來，也是一把好手的。
與毛文龍說笑幾句，繼續肆意享受了一下這勝利的喜悅，李春來的臉色卻是稍稍鄭重。
毛文龍多機靈？
知道李春來要說正事了，忙稍稍鄭重了些，卻又不過分的嚴肅，讓人感覺不適，恰到好處。
李春來看著毛文龍的模樣，心底里不由也暗暗佩服。
縱然此時是毛文龍抱自己的‘大腿’，但，真算起來，毛文龍可是老油條中的老油條！
想要過去這一劫，把手中的勝利果實真正吃進肚子里，轉化為自己的底蘊，自己還是得跟他學不少東西的。
話又說回來。
連毛文龍這等人物，在遼東苦熬這么多年，都是沒什么出頭之日，也可想而知，遼東這潭水，到底是有多深……
“大哥，我剛才想了想，咱們此役成果雖是還不錯，但想完整吃下去，怕還是得費些心思，得把二哥叫過來一起商議一下。再者，去劉軍門那邊報功，咱們不僅得親自去，還得多帶些人去。”
沉穩片刻，李春來看著毛文龍的眼睛，徐徐說道。
毛文龍此時又豈能不明白李春來的意思？忙是笑著點頭應是。
但稍稍猶豫片刻，他又補充道：“三兒，此役，沒你咱們肯定干不成，老二那邊就算不樂意，我也絕對支持你拿大頭。”
如果毛文龍不說這話，李春來對他的評價肯定還要高上一個層次，可這話一出口……
就算李春來知道‘人無完人’，心底里卻還是有著那么稍稍的不得勁。
這才到哪兒，就要搞分化了嗎？
不過李春來很快也反應過來，毛文龍這次與滿桂配合，顯然不是那么愉快的，有些‘刺兒’存在，也是人之常情。
笑道：“大哥，有你這話在我心里也踏實，二哥在我也這么說。咱們弟兄若想長久，還是得遵循那句老話才行，親兄弟，明算賬！”
不多時，滿桂也趕過來，又給李春來和毛文龍帶來了好消息，弟兄們又挖出來十幾具尸體，有七八個真奴。
稍稍美中不足的是，這些都是在大廳那邊挖出來，有幾個真奴的首級，都被燒的砸的不像樣了。
這讓毛文龍直止不住的肉疼，但又想起保底他也得有十幾二十級真奴首級入賬，心情轉瞬便又好了起來。
三人寒暄幾句，滿桂猶豫片刻，還是慚愧的道歉道：“三兒，大哥，這事兒我得跟你們賠不是。哎，若不是我找來助拳的那幾個雜碎壞事，怕是，怕是也不會造成這么大傷亡啊……”
說著，滿桂懊惱的低下了頭，滿臉盡是痛苦之色。
今晚收獲雖是頗豐，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謂不小！
此時，僅李春來麾下的弟兄，便是已經有一十九人陣亡，八人重傷，這般狀態，這些重傷的弟兄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其余的弟兄，不說人人帶傷，也差不多都累成狗了。
滿桂這邊作為主戰力量，可想而知那等慘烈，怕就算沒有大半傷亡也差不多了。
而這些人中，就算那些不太地道的，也是慕他的名而來，現在他也不好交代。
“二哥，這事……”
李春來頓了片刻，真誠的看向滿桂的眼睛道：“這事你的確是有錯在先，但很多東西，也都在咱們預料之中吧。說到底，還是咱們弟兄底子太薄啊。剛才我也與大哥說過此事！”
李春來又頓了一下。
毛文龍和滿桂頓時緊張的同時看向了李春來。
說句不好聽的，此時的韃子首級，絕對比后世的房子要更值錢許多！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此時誰能有一級真奴首級在手，跟后世在一線城市有套學區房都差不多了。
甚至那等含金量還要更高，還帶著分配工作升官的。
“這樣吧，大哥，二哥，咱們當初結拜時，說的已經很清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春來并未墨跡，給兩人太大壓力，直接道：“二哥，你的這邊的首級，減三成吧！不過，這三成也不能都讓你出，我李三兒出一半，大哥你出一成，如何？”
“這……”
毛文龍和滿桂顯然沒想到，李春來最終竟然會做出這等安排，但轉瞬，兩人便是反應過來。
毛文龍搶先道：“三兒，此事甚好，我沒有意見。”
“大哥，三兒……”
這下滿桂到了嘴角邊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堂堂七尺男兒，比人熊還強壯的漢子，眼圈卻是止不住的紅了。
李春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毛文龍道：“大哥，那咱們說這首級到底該怎么分！還是那句老話，親兄弟，明算賬，這樣才能長久。我李三兒此役出人出力最多，便占四成，大哥二哥你們出力也不算少，每人便占三成，如何？”
“這……”
毛文龍和滿桂本以為李春來至少要占半數，畢竟李春來也有絕對的實力和底氣占據半數甚至更多。
他們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李春來‘拿七成’的準備了，誰曾想，李春來居然只拿四成的……
“三兒，這不行，不行不行，你怎能……”
“大哥，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完！”
毛文龍剛想反駁，李春來卻是笑著擺手打斷：“大哥二哥，咱們此時不僅有這牛尾巴寨的首級，還有前面那韃子哨卡的首級呢，若再加上幾個差不多的漢人奴才，就算湊不到一百級真奴首級，怕也差不多了。”
“另外，還有那兩個小主子，披甲人、漢人奴才，再加之咱們拿下牛尾巴寨的功績，咱們哥仨，就算直接升到游擊，怕是都沒有什么大礙的。”
毛文龍和滿桂一聽李春來這話，那種興奮幾乎要炸裂一般涌出來，滿桂那張人熊一般的大臉都是一片漲紅了。
毛文龍雖比滿桂強點，沒有在面上表露許多，可隱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卻是止不住的直哆嗦。
游擊啊。
這是個什么概念？
這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一步踏入‘將’的行列啊。
不論是毛文龍少年時在杭州的‘不封候，誓不休’，亦或是滿桂身為非漢人，十幾歲便在宣大從軍后的打磨。
這已經不是‘一把辛酸一把淚’了，這他娘的完全是尸山血海中翻涌出來的血淚史啊。
像是他們這種背后沒有深沉底蘊支撐的年輕人，到底要經歷怎樣一個過程，目睹多少骯臟、齷齪、乃至死亡，才能走到這一步呢……
“但是！”
“事情是這么說，咱們也確實有了登堂入室的資本，可這事情咱們卻決不能這么辦！”
然而并沒有讓兩人興奮、神往太久，片刻后，李春來便是陡然給兩人潑了一大盆冷水。
簡直從頭涼到腳心的那種。
“三兒，這，這是為何？難道，難道是我的錯嗎？若，若是我的錯引發此事，我，我愿意再讓出我的首級……”
放在尋常，滿桂是絕不會這么貿然、當面硬頂李春來的，但此時，他真有點急了。
此次‘走南線之役’，說白了，純粹是李春來‘帶他’。
若因此引發李春來和毛文龍的前程，那他滿桂還有什么臉再做他的春秋大夢呢？
“呼。”
“二哥，這不是你的事兒，也不是大哥的事兒，也不是我李三兒的事兒！”
李春來這時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旋即苦笑著搖頭。
毛文龍這時已經有些明白了李春來的意思，忙道：“三兒，你，你是說……咱們報功的事兒？”
“報，報功？”
滿桂也一下子回過神來，恍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對啊。
這賬可不能這么算。
國朝現在這個大行情，就算你拼了命搞到的功績，可，又憑什么確保這功績真是你的呢？
真當那幫爺們都是白玩的嗎？
搞正事、打韃子他們或許不中用，可，搞歪門邪道、撈偏門，那一個個可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他們哥仨一個個小胳膊小腿的，根本就沒啥底子，又拿什么，跟這幫爺們玩？
這還真不是他滿桂的責任……
“大哥二哥，我這么想的。”
給兩人一些思慮時間，李春來也不墨跡，直接道：“大哥，我和二哥這，究竟卑微了些，能到千總，已經是差不多了，再快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但你這邊，還是能沖一沖的。我和二哥，將盡力助你！”
“這次，咱們把首級勻出半數來，直接送給劉軍門。”
“說起來，劉軍門那邊也不容易啊。有這些首級在，想來，劉軍門應該會幫襯咱們一把。至于他老人家如何處置這些首級，便是他老人家的事兒了。”
“另，咱們手中的這些真奴首級，怕也得在送出去些，換點銀子花花。留下夠咱們用的就足夠了。如何？”
“這……”
毛文龍和滿桂一時都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