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尾巴寨依山背水而建，雖是城高墻厚，卻完全是根據地勢而來，形狀很不規則。
因此，其大門也不是漢人的正南正北方向，也是根據地形而來，正處在此時風勢的下方。
而此時視野雖還是不太好，但遠處大山朦朧的輪廓還是依稀能看到的。
李春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牛尾巴寨因為北面層疊山勢的遮擋，外面只要刮北風，寨子里必定是刮東北風！
而此時正值冬末，西伯利亞寒流的威勢還沒散呢，不刮北風難道還會刮別的風？
這一來，以這山間風力的強勁程度，留給李春來的操作余地便大了。
毛文龍所說的，把寨門口方向給‘封住’，幾率雖是不高，但若運氣好，還真并非就不能實現！
看這架勢，寨門口必定也是以木制建筑居多的！
只是，若想把寨門口方向穩穩的封住，那就需要幾個過度的‘中間媒介’來支撐了！
對于此時李春來這支隊伍而言，把毛文龍唬住，便意味著，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
滿桂肯定也不傻，但他有點大智若愚，與他接觸，絕對比毛文龍要舒服更踏實多了。
就算知道李春來做的決定是錯誤的，他也不會反駁，李春來根本不用向他解釋什么，來維護軍心。
卯時中。
早上六點鐘左右。
李春來等人的準備工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四個大彈弓，都已經被牢牢的固定在前沿區域，竟自對準了底下牛尾巴寨的方向。
周圍的空間也被清理出來一些，并且在外圍都布好了陷阱。
山頂哨卡中的韃子不來也就罷了，一旦他們敢來，必將能體會一下李春來精心準備的鐵拳。
但李春來此時并沒有著急動手，而是在仔細的觀察著腳下牛尾巴寨里的情況。
這個時代的人們還是很勤勞的。
此時天雖還沒亮，但已經有不少人都起來了，熊熊燃燒的火光下，她們影影綽綽的已經開始勞作。
只是，聽聲音，看身影，她們顯然是女人居多。
說實話，若但凡能有選擇，李春來肯定不會對這些女人、老弱婦孺們下手，哪怕她們是異族！
他李三爺縱然功利，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最關鍵的良知，他究竟還未泯。
可此時，箭已經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事情，早已經并不只李春來自己，也不只毛文龍、滿桂他們。
劉綎四萬人規模的主力大軍，包括大明王朝的國運，乃至整個漢人文明的氣運，都已經處在崩盤邊緣！
若滅掉這個異族的寨子，能換回甚至挽回一些，李春來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但讓李春來有些錯愕的是——
這都卯時中出頭了，怎么就沒見幾個男人的聲音與身影呢？
李春來此時雖還遠不夠了解韃子，可這些時日以來，多少也是了解了一些他們的習性的。
正常狀態，這已經是韃子們的防守換值的時間了。
想想吧，后世上夜班的時候，中途干活的時候，肯定是困的不要不要，可一到下班的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困了。
特別是換班的這個期間，怎么也要跟隊友們交流一下，吹個牛皮的。
可此時，幽深的山間，除了東北風在呼嘯，便只有幾個娘們在低聲說話，而且還都是漢人。
“三兒，怎么回事，這，這似是有點不太對哇。”
毛文龍這時也發現了異常，跑過來與李春來低低交流。
李春來眉頭緊皺，一時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片晌，對毛文龍道：“大哥，難不成，老奴為了此役，把那些韃子娘們兒都帶去老寨了？”
“這個……”
毛文龍有點無語。
這玩意看著飄忽，可以此時老奴的狀態，怕還真有可能，而且可能性還不算小……
但這東西他肯定不能跟李春來這般說，影響李春來的判斷，也同時影響軍心。
“三兒，咱們現在都準備好了，也不著急，再耐著性子等等看吧。天將亮未亮時動手，也不是不行。反正這些韃子跑不了多少！”
思慮一會兒，毛文龍這才安撫李春來道。
李春來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么。
主要是他們此時所處的地形，著實是太有優勢了，幾乎什么時候發動都行，天亮后反而更有利于精準的打擊目標，也更方便李春來尋找連通寨門的‘中間媒介’！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卯時末，大概早上臨近七點鐘，天色已經微微有些放亮了。
這時，雪已經停了，但風依然很大，‘呼呼’的掠過，整個世界都處在一片圣潔的銀裝素裹之中。
腳下的牛尾巴寨里，這幫早起干活的漢人娘們兒還是很勤勞的，已經掃出來好多條路。
這也讓李春來等人能通過這些路來更好的觀察地形。
李春來很快便找到了振奮點！
就在離李春來腳下不太遠的寨子中部位置，有著一個大廳般的建筑，旁邊還堆滿了柴火。
縱然此時雪勢很多，想引燃并不容易，但只要能引燃，這大廳是肯定能夠到寨門方向的。
至不濟，也能把路給堵死了。
這牛尾巴寨空間究竟有限，就算建筑物有不少土坯屋，木屋只能占半數左右，卻究竟是太狹窄了，怕比之后世港島的‘膠囊豪宅’也強不了多少。
只是，還是不見幾個男人的身影。
偶爾能看到一個半個的男人，也多是老頭子……
縱然山上很冷，李春來等人為了隱秘又一直沒有生火，但旁邊的毛文龍，額頭上已經是滲出了不少密密麻麻的汗珠。
儼然，眼前的現實，已經讓他預想到了那個極為不好的結果……
“到底該怎么辦呢？”
便是毛文龍一時也沒了什么主意，頻頻看向李春來。
李春來自是注意到了毛文龍的異常，卻并未理會，只是用力的瞇著眼睛，更仔細的查探著牛尾巴寨中的情況。
說一千道一萬，之所以會出現眼前的這種局面，最核心的原因，還是信息不暢，情報渠道跟不上啊。
可這種東西儼然超脫了李春來、毛文龍他們的能力，至少在此時。
明軍從大半年前便是開始籌備攻略老寨的計劃，完全就是明牌。
李春來他們又是臨近開打才趕到這邊，聾子瞎子一樣，又去哪里搞這等不重要卻又極為細致的情報了？
不過，對于怎么辦，李春來卻是逐漸有了腹案！
抬頭看了眼天邊已經讓冒出頭來的太陽，又閉著眼睛更仔細的體會下一下風勢，李春來隨之猛的睜開了眼睛，對早就在身邊等候多時的陳六子、馬五等人擺了擺手。
幾人登時一個機靈，全都是恭敬看向李春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
毛文龍和滿桂他們的心神也是迅速提了起來，全都是看向李春來，等待著李春來來做出決斷。
便是在不遠處養傷的俞瑤，心神也是繃到了極限，看向李春來。
“呼。”
李春來這時長舒了一口氣，聲音卻是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傳我軍令，準備動手吧！不過，先不要來炸藥包，先來幾包‘火信子’試試！”
“是！”
眾人馬上便迅速運轉起來。
“嗖，嗖嗖……”
幾分鐘后，幾顆燃著引信的炸藥包般物什，便是分別掠向了制定區域，正是傳說中的‘火信子’。
所謂的火信子，就是李春來親自參與研制的‘燃燒彈’的雛形。
內里是易燃的劣質火藥，外面則是包了幾層不同類別的木炭。
而這些木炭都是浸過油的，什么豬油羊油松油之類。
既能產生爆裂，又能燃燒，燃燒的效用力還不錯。
當然，科技樹究竟擺在這里，火信子能燃燒的木炭顯然不會多，別說一成了，半成怕都很難。
但只要有能燃燒的，依照木炭的特效，其持久力比之明軍的‘萬人敵’還要更強許多。
“嘭！”
“嘭嘭嘭……”
轉瞬，四顆火星子，便是都落到了目標區域附近，產生低沉的爆裂之音，各式木炭橫飛，劈啪作響。
卻是沒有一顆真正精準的命中目標。
李春來卻并不慌，繼續道：“再來一輪！”
“是！”
馬上，展鵬等人又開始發射新的一輪。
效果卻依然不好，還是很難真正命中目標，幾如悶屁一般……
李春來依然不慌，繼續招呼展鵬等人發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此時風這么大，大彈弓的精準度又是堪憂，還能指望展鵬他們如何呢？
而兩輪火信子過后，牛尾巴寨中的人終于是意識到了，這低沉悶屁一般的玩意兒，究竟是什么東西了。
“哇，著火了，著火了哇……”
“走水了，走水了……”
“不對，山上有人哇，是明狗，是明狗殺來了哇……”
稍稍凝滯之后，牛尾巴寨中登時一片女人哭孩子叫，混亂不堪。
哪怕火信子根本沒有發揮出威勢來呢，她們已經世界末日一般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終于是有男人的聲音出現了！
卻不多。
很容易就被這些尖銳的女聲壓制住，不仔細聽都是聽不到的。
一片吵鬧之中，李春來的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直接招呼毛文龍道：“大哥，這玩意還是不好使啊，上火把吧！先把這些草料堆引燃了再說！”
“好！”
毛文龍趕忙招呼人安排，周圍迅速行動起來。
而看著李春來逐漸穩下來、成竹在胸的模樣，毛文龍也是一個機靈！
他有點明白，李春來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