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靜靜的流逝。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轉眼,五分鐘已經過去,李春來等人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腿都已經麻了,周圍的許多弟兄也發現了這邊情況有不對勁,都是紛紛側目看過來。
張游擊等人卻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甚至!
張游擊還在慢條斯理的拿出一把小刀、修著他的指甲,時而輕蔑的吹一下。
“唔……”
毛文龍年紀最大,體力肯定比不上年輕人,忽然,他低沉一聲,脖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整個人的面色已經極度難看,就快要喘不過氣、嗝屁一樣。
張游擊左右登時都被嚇了一跳,忙是紛紛看向他。
他們此時這么故意晾著李春來等人,肯定沒事,可,若是因此搞出人命來,還是搞掉一個守備的命——
那,誰也不好交代了。
說白了,這幫人就是屬‘地老鼠’的,只敢偷偷摸摸的打洞,耍花招,真明目張膽的干啥,他們儼然也沒這個膽子。
否則,又豈能只在窩里橫,這么多年了,被老奴和他的兒孫們摁在地上狂捶?
張游擊面色此時也有了變化,忙對左右使了個眼色。
旁邊,一個滿臉大胡子、跟滿桂有幾分類似、卻明顯比滿桂要虛胖的守備笑道:“哎呀,李大人吶李大人,你們這是干什么呢?干嘛一直跪在地上不起來,這下倒好,有人都暈了,快起來吧。趕緊把他收拾一下。”
李春來直恨不得把這幫人剁碎了喂狗,但面上卻只能沉聲道:“謝大人!”
說著,一邊起身來,一邊招呼眾人趕緊照顧毛文龍。
在此時,李春來都不得不佩服毛文龍的機敏了,若不是他來這一出,這事兒還真不知道啥時候算完。
轉而看著俞瑤一個勁的揉著膝蓋,站都站不穩了,李春來胸腹中稍稍平復的火力又要如爆炸一般。
但在面上,李春來依然沉靜的一批,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牽強的笑意。
毛文龍很快被周圍趕過來的弟兄扶起來,幫他順了順氣,又喂他喝了點水,稍稍緩過來一些。
縱然他身體弱,卻也沒有表面上表現的這么夸張,要斷氣一般看向張游擊等人道:“張將軍,諸位,諸位大人,不知,不知來到咱們的小營地,有何要事啊……”
張游擊眼睛微瞇,忙笑道:“哦,本將倒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看你們早上立了大功,過來看看,慰問下你們!”
說著,他不理會毛文龍,轉而看向李春來的眼睛道:“怎么?李大人,本將都到你營門口了,你不請本將進去坐坐?”
顯然,他已經認定毛文龍有點難纏,要把李春來當成突破口了。
李春來此時的心態已經恢復了平靜,笑道:“張將軍這般看得起卑職,那是卑職的榮幸!請,諸位,里面請!”
說著,便是快步到前方引路,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張游擊與左右相視一眼,都有些猙獰的跟著李春來大步進了營內。
按理說,以張游擊的身份,就算比李春來職位高,卻是遠管不到李春來的。
但很多事情,就是這般復雜!
拔出蘿卜帶出泥!
這張游擊并不是普通的游擊,而是劉綎麾下的中軍游擊,是隸屬于劉綎嫡系的!
這個嫡系,雖說有些水分,卻也遠不是李春來此時可以抗衡的。
雖然李春來暫時還不知道,這張游擊到底是什么底子,但劉綎這等人物,肯定是知道他的為人,卻還是把他放在中軍,便不能不讓人深思了。
——狗幾把的,底子太硬啊!
一路來到李春來的大帳,張游擊的人直接霸道的接管了防衛。
滿桂、洪斌、陳六子、張黃、俞瑤一眾人,都有點想反抗,李春來卻擺手制止住。
見李春來這么懂事,這幫人又是一陣蔑笑。
等張游擊帶了五六人進了大帳內,毛文龍也緩過來些,與滿桂他們一起,就要進去,卻是被李春來攔住了,示意他們在外面先等著就可以。
“呼……”
等李春來進去,毛文龍不由深深嘆息一聲,眼神凝重。
這般狀態,毛文龍又如何看不出來?
這是……李春來自己要獨自承擔下這份屈辱了啊……
滿桂、俞瑤眾人也都是神色復雜。
特別是俞瑤,指甲都快要把嬌嫩的掌心給掐破了。
這其實也是她最欣賞李春來的一點!
——那種擔當!
那種如山岳般讓人安全的擔當!
反正不管什么事兒,只要李春來往這邊一站,那并不甚寬闊、卻是足夠堅實的肩膀,就會把事情抗住!
可……
一想到李春來即將在里面受到的屈辱……
俞瑤芳心里便只感覺撕裂一般的疼……
小李三兒這廝,多么驕傲啊……
毫不夸張的說,這張游擊,除了長的比李春來俊俏點,其他所有方面,在李春來面前都是渣渣。
而且,按俞瑤此時的眼界來看,便是張游擊的長相,也遠沒有李春來更耐看。
甚至俞瑤心里都在止不住的暗暗腹誹,這龜兒子的,不會是當‘兔相公’起家,才混到此時的吧?
“小李三兒,你牛逼啊,你挺狂啊,來,來啊,來給你爺再狂一個看看啊!你的能耐呢,再咋咋呼呼的讓爺們們看看啊……”
大帳內,李春來的確正在遭受那大胡子守備的攻勢,但此時的李春來,卻是一反在外面時的恭敬與乖巧,只是冷冷的冷笑著看著大胡子。
“嘿!”
“你個不開眼的小王八羔子,你看個幾把呢看!老子……”
大胡子幾乎就要上前動手,撕扯李春來了,李春來卻絲毫不理會他,只是冷眼看著張游擊道:“張將軍,我李三兒本以為你是個有遠見的人,還想與你合作一把,現在來看,是我李三兒眼拙,看錯人了啊!”
“嗯?”
“什么意思?”
大胡子這時已經上前來撕住了李春來胸前的衣襟,張游擊卻忙是阻止道:“先放開他,讓他把話說完!”
大胡子有點不甘心,卻又不敢違背張游擊的命令,只能用力推了李春來一把,這才是收手,退到一旁。
李春來其實是完全不虛大胡子這力道的,但卻是身形都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但李春來卻不怒反笑,竟自看著張游擊道:“張爺,事情太過機密,法不傳六耳。這么多人,恕卑職無話可說了!”
“狗東西,你瞎幾把……”
大胡子剛要大罵著再上前,卻是被張游擊擺手阻止。
旋即,他想了想道:“你們,你們先出去,本將倒要看看,這廝想耍什么花招!”
大胡子眾人很不情愿,還沒虐夠李春來呢,卻也只能是先出去。
李春來此時坐在地上,也不起來了,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不多時,待大胡子等人都出去,張游擊也蹲在了地上,看向李春來的眼睛道:“小李三兒,你,想跟本將說什么?”
“呵。”
李春來不由一笑:“張爺,我李三兒想要說什么,你心里難道沒數嗎?若張爺你心里沒數,怎會把人趕走,留下來跟我李三兒談?”
“呵。”
“呵呵呵呵……”
張游擊不由也笑起來,玩味的看著李春來道:“小李三兒,你行,行啊,有點意思的。你想跟我張云泰怎么談?”
一聽到這張云泰爆出了名字,李春來登時一個機靈。
怪不得!
怪不得這狗幾把的這么囂張肆意的,劉綎還要繼續護著他、慣著他了!
這狗幾把出身倒真沒啥,比李春來也沒強到哪兒去,窮掉一個,但這廝卻是個‘鳳凰男’!
娶了一位遼陽籍的大人物的女兒!
不過其中還是有諸多復雜,那位大人物的女兒,好像還不是親生女兒……
總之,其中怕少不了一番狗血。
李春來在沈陽時,沒少聽陳國威、楊老四等人說這些花邊消息。
只可惜,就算這張云泰不是娶了那位大人物的親女兒,是靠賣.屁股的‘兔相公’起家的。
但他此時究竟成了,起碼李春來此時還搞不了他。
“張爺,你心里很明白,能搞來韃子首級的人怕是不多。我李三兒雖是不才,卻自認還有幾分能耐,或許有這個本事!這山間,韃子的哨卡又不只一個,還有牛尾巴寨這種大貨,張爺你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小家子氣了?”
李春來冷笑又玩味的看著張云泰,似是要把剛才受到的屈辱全都還回去!
張云泰面色已經變了,一片鐵青,幾乎恨不得把李春來生吞活剝了,但卻究竟沒有放狠話。
到此時,他也很明白,這小李三兒,就是個亡命徒,而且,還真有著不弱的能耐。
真把他給逼急了眼,怕是他張云泰以后睡覺也不會踏實。
他張云泰能走到此時,顯然也不是白混的,自是明白,終究還是留一線,從這小李三兒身上榨取更多利益,才更符合他的切身利益。
“你,你想怎么玩?”
半晌,張云泰看向李春來的眼睛,幽靈般幽幽的道。
“呵。”
“簡單!”
李春來一笑:“張爺,你也看出來,我李三兒和我的弟兄們,也不容易!咱們合作可以,但是想一口吃個大胖子,把人生吞活剝了,那絕無可能!真要把我李三兒給逼急了,我就算投了韃子,也絕不會讓哪個好過了!”
李春來面上在笑,可臉上、身上,尤其是骨子里的那種猙獰,卻是將張云泰都唬住了。
張云泰忙露出一絲笑意,陪笑道:“那是自然。這世間,無怪乎都是生意嘛。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過,不知你李三爺,想要個什么價格?若是太狠了,我姓張的那也不能吃啞巴虧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