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三爺,您這邊請,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
東大牢。
已經升任為這邊新值守的劉黑子,親自在前方引路,一行人頂著晚間呼嘯的北風,一路往地牢入口而行。
“嗯。”
李春來看似沉穩的點著頭,可內心里,卻是一片止不住的凌亂。
眼前,不自禁便會浮現起珊兒痛苦的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畫面……
可到頭來,他李三爺還是沒能跟一個真正的梟雄一樣,勇猛精進。
而是——
被重重桎梏壓制后,退縮了……
這里面最核心的點,倒不是外部壓力,他李三爺還真不怕勞什子的外部壓力,而是……李春來不想騙珊兒……
特別是最后離開時,珊兒哭著抱著自己、讓自己不要走時的場景,李春來心里真有點刀攪般難受。
若是能有選擇,他自是不愿辜負自幼便青梅竹馬的珊兒。
可惜啊。
那句本來輕而易舉便是能說出的話,李春來卻怎么也無法說出口……
他不想通過此時的欺騙,達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卻毀了珊兒的前程,讓她恨自己一輩子……
“三爺。”
“三爺好……”
這時,已經快要到地牢入口,兩邊值守的衙役、獄卒,紛紛對李春來行禮問好。
正巧一陣凜冽的北風掠過,讓李春來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忙是強撐著讓自己平穩下來,一一微笑著與眾人打著招呼。
此時,東大牢這邊的土匪俘虜與家眷已經處理掉了近半,空間一下子寬敞了不少。
雖說人手方面,還是有些捉襟見肘,大半比之以前卻是強了許多,那種掌控力也是更強。
當然,銀子方面的收獲也是不菲。
不過李春來除了留下都不到一成的維持東大牢運轉的銀子,其余的三千余兩現銀,都已經發給了丁公公。
世人皆以為他李三兒與丁公公鐵,是他李三兒靈透又命好的,祖墳里冒了青煙。
可——
唯有身在局中的李春來自己才明白,這種所謂的‘鐵’,都他娘的是用銀子和命喂起來的啊。
倘若他李三兒不能給丁公公創造價值,幫他解決一些不好解決的難題,丁公公會對他李三兒這么親昵?
做夢呢。
進入地牢里,風聲被隔絕,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周圍馬上又響起了‘三爺三爺’的問候聲。
李春來此時基本已經平復住了情緒,一一笑著與眾人問好,大步往里而行。
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程度,想太多也是無用。
即便珊兒真的因此而生恨,最終導致楊德山都跟自己決裂,李春來也沒有什么怨言。
誰讓這事情是他李三爺不地道在先呢?
不過,這種幾率顯然還是不大的。
不管是珊兒還是楊德山,都是聰明人,又怎會自毀長城?
這段時間東大牢處理的囚犯,多是男土匪,已經被賣掉了不少,此時走過一間間囚室,都是安靜了不少。
李春來這會兒也沒有心思查探這些囚犯的詳細,簡單掃了一眼,通透個大體情況,便是直接來到了那白發老者的囚室門口。
劉黑子趕忙快步上前,小心打開了囚室的門。
白發老者本來正在睡覺,看到李春來這時候居然過來了,不由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斜睨李春來。
李春來一笑,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值守好,親手接過陳六子手里的酒菜托盤,小心擺在了老發老者身前不遠,卻是并沒有說話。
“桀桀。”
白發老者登時邪異的怪笑:“小三子,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你這個大忙人,怎有時間來看老夫了?還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李春來此時早已經適應了白發老者的性子,自不會給他生氣,親手幫他倒滿了酒杯,又給自己倒滿一杯,旋即便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不理他先自顧自的一飲而盡。
這才笑道:“老爺子,我三兒是啥人,別人不知道,您老還能不知道啊。有事求您唄。”
說著,看著白發老者得意洋洋的把酒杯端到嘴邊,似是要說些戲弄自己的話,李春來精準的補刀道:“老爺子,跟您打聽個人啊。青州錦衣衛千戶劉振邦,您聽過吧?”
“嗯?”
本來還一副云淡風輕的白發老者,面色登時便是止不住的一變,周身氣勢陡然凜冽,直勾勾的盯住了李春來。
一看他這模樣,李春來心里愈發胸有成竹,笑道:“老爺子,也沒別的事。劉振邦這狗雜種,這些年可能過的太安穩了,最近一直在找我麻煩,我很不爽,決定做掉他!不知,老爺子你有沒有興趣?”
看著李春來云淡風輕的竟說出這種話,白發老者再也坐不住了,他‘啪’的把酒杯拍在了托盤里,手上被賤了不少酒水也渾然不在意。
直勾勾的盯著李春來罵道:“小三子,你個小王八羔子,你打聽老夫?!”
“呵。”
李春來一笑:“老爺子,您若覺得是打聽,那便是打聽吧。我李三兒的性子您老是知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而且屢教不改,那,除了不死不休、你死我亡的局,還能怎個辦呢?”
說著,李春來笑著看著他的一雙老眼窩子道:“老爺子,坊間對您的事兒,雖說五花八門,我李三兒也不敢妄議,但是,若沒有劉振邦這個狗雜碎吃里扒外,那位他本家的公公,怕也不是您的對手吧?”
白發老者死死的盯著李春來的眼睛,老眼珠子都要爆出來,卻是緊緊的抿著嘴唇,一個字也不說。
恍如馬上就要行將木就的炸裂。
李春來渾然不懼,自信的笑道:“老爺子,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多余的話,我也不多說。老爺子您若信的過我,那咱爺們便聊幾句。若您信不過我,那也無妨,咱爺們還跟以前一樣!但是,不管是誰在前面攔著,便是萬歷皇爺,這劉振邦,我李三兒也辦定了!”
“大膽小賊,還不快掌嘴!”
白發老者突然暴虐的站起身來,猙獰掙扎著就要朝李春來撲過來。
“呵。”
李春來卻是紋絲不動,眼皮子甚至都沒有眨一下的。
白發老者顯然也不可能真過來撕了李春來,他干枯鷹爪般的手,在就要掛到李春來臉上的時候,還是停了下來。
旋即,忽然‘桀桀’怪笑著坐到了旁邊燈火下的陰暗里,什么都沒說,就是笑個不停。
李春來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喝著酒吃著菜,并不怎么去理會白發老者。
白發老者笑了一會兒,看李春來還這般模樣,止不住深深嘆息一聲,低聲罵道:
“小三子啊小三子,老夫早就知道你膽大,卻不曾想,你的膽子,竟然大到了這種程度哇!你竟然連皇爺也敢污蔑,真不怕被抄家滅族嗎?!”
他說到最后,那種壓抑又陰沉的尖銳之感,真的完全變成了厲鬼一般。
李春來一笑:“老爺子,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李三兒生是我大明的人,死是我大明的鬼!怎會去做污蔑皇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是,老爺子,您也明白,皇爺雖圣明,可,身邊奸逆小人也不少哇。
若是有人故意蒙蔽皇爺視聽,讓忠臣蒙冤,萬民涂炭!
我李三兒雖不才,卻也愿意發出我的淺薄之音!若還不行,縱然身死燈滅,若能換的一方清明,那又何妨?”
白發老者一時被李春來的話給震住了。
是真的震住了。
他以前便知道李春來機靈,不僅腦子好使,反應也是夠快,卻是怎想到……
李春來這廝,非但有著遠超越常人的天賦,在如此年紀,竟已經把這諸多東西,都了解的這般透徹啊……
這……
縱然那青州錦衣衛千總劉振邦是世襲官身,在青州,包括在南北直隸、乃至是在京里,都有些根深蒂固的。
可正如那句老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特別是眼前這小李三兒這么機靈的小賊……
若是有著他的幫忙,劉振邦真被這小李三兒找到了什么把柄,那……
白發老者胸腹間也止不住的沸騰起來!
他之所以地老鼠一般、茍延殘喘到此時,圖的是什么,堅持的又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手刃大敵,就算是死,也有人陪著他墊背嗎?
這好幾年了,他已經考察了不少人,可又有哪個,能跟眼前這小李三兒一般幾如擁有天時地利人和?
“呼。”
半晌,白發老者深深的吐出一口長氣道:“你小三子,你是個好孩子啊。只可惜,老夫年紀大了,腦子跟不上了,縱然有心,怕是也幫不上你什么忙,至多只能幫你出出歪主意了。”
李春來看著白發老者一臉頹然的模樣,心底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叫現實?
這便是現實!
勝者王侯敗者寇!
贏了,那自什么都好說,永遠處在核心處都是小事。
可若輸了……
另外,白發老者此時的模樣,也讓李春來心里不自禁便是加倍提高了警惕。
打蛇這種事吧。
要么你便不去打,既然決定要出手了,那便必定要打死,徹底從肉.體上將其消滅!
否則,便是會留下此時這般的隱患那。
“老爺子,怎么說?”
李春來緩緩平穩住呼吸,看向了白發老者的老眼。
“呵呵。”
白發老者不由一笑:“小三子,你心里早已經有了算盤,又何須再跟老夫裝腔作勢?這事情吧,說難肯定難,說簡單,怕也沒有那么復雜啊。這種事情,你小子應該很明白了,便是那劉振邦底子很厚實,又在青州經營數年,可,這青州城,究竟是我大明的青州城,又怎是他鐵板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