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駕,駕!”
次日早上一大早,沂源城北門方向,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帶起一陣煙塵翻滾。
“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哇。”
“李三爺那邊已經拔營,想來午時前便能到,劉縣丞、王主簿等人還有一些護送任務,想來要等到明后日了……”
北門這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僅諸多豪紳大戶都是起了個大早,翹首以待,便是趙師爺都是親臨,主持局面。
看到這快馬一邊疾馳一邊高呼,人群止不住一陣騷動。
“呼。”
趙師爺也不由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一邊招呼眾人動起來,準備迎接那位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李三爺,一邊在心里默念:“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啊。”
事實上,李春來一行人昨天傍晚時便是抵達了沂源城附近,趙師爺他們自第一時間便收到了消息,也是擺開了陣仗,準備迎接李春來。
卻是不料。
李春來昨晚居然放了他們的鴿子,并沒有如約而至。
這讓的眾人心里免不得有些怨言的同時,卻也都是更為乖巧了,有怨言也得先忍著。
這位李三爺,顯然是個有脾氣的人啊。
此時若不盡心盡力的伺候好了,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小鞋穿嗎?
大捕頭在此時的確不太入流,李春來這邊又是個新人,真正的實權恐怕也未必有多少。
但是,那位李三爺才多大?
更有傳說言:‘李三爺的名字,都已經擺到了萬歷皇爺的御案上,’丁公公那邊更是不遺余力般力挺那位李三爺。
大家誰又是傻子呢?
如此這般的陣仗,那位李三爺升官發財,那還不只是等閑之間?
試問。
誰,誰又敢在這種時候,得罪李三爺,不給李三爺面子?
想想吧。
便是放在后世,哪怕你是豪紳巨富、當地土豪,卻又怎敢輕易得罪一位年紀輕輕、背后底子扎實、手段和前途又是驚人的警察局副局長?
否則,他就算不在明面上搞你,暗地里卻也有著一萬種辦法,讓你欲仙欲死,欲罷不能……
古往今來,這可是都是暴力機關中的暴力要職啊。
看著眾人都是有序的忙碌起來,趙師爺的神經也是愈發放松,心底里卻是止不住的感慨萬千。
雖說他早就知道,小李三兒那廝,著實有些機靈了,又讀過書,心思還沉穩,稍加打磨,前途必定無量。
他之前也在討著巧,跟這位李三爺結上善緣。
可他又怎能想到!
這次圍剿過山風,丁公公明明看他不順眼,九成九都要把他往死里搞,簡直是九死一生之路,基本上以后就沒有這號人了。
然而!
那位小李三兒李三爺,竟然生生在這種局面下,憑借著他的亡命,憑借著他的機靈,生生在此役中立下了頭功,簡直是‘單騎救主’一般……
這……
還能讓人說什么呢?
這種人物,說百年一出那肯定是有夸張了,可,具體到沂源這山旮旯里的小地方,具體到當下本身——
別說放眼這小小沂源了,便是放眼整個青州府,乃至是放眼整個山東、登萊!
又有幾人,能有這位李三爺的能耐?
這種人若不趕緊交好,那他趙師爺不如趕緊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喲。楊爺,楊爺您來了哇,請,快這邊請。”
“楊爺,您今兒氣色真的好啊……”
“我早就說嘛,楊爺那才是真正的寶刀不老嘛……”
“楊爺……“
趙師爺正思慮間,本來有序的人群忽然一片紛雜,眾人一窩蜂似的朝后涌過去。
趙師爺一皺眉,正要發作,教訓下這幫不知好歹的豪紳們。
可當他一扭頭,瞟了一眼被人群簇擁的那來人的面孔,整個人登時便是一個機靈。
簡直就像是川劇的‘變臉’絕活一樣,馬上便是換成了讓人如沐春風的笑臉,陪著笑大步迎過去,連連拱手道:“楊爺,楊爺,您早說您也要過來,小弟過去迎您一下哇,您看這事兒鬧的……”
“趙爺,趙爺,您太客氣了。這事兒都怪楊某啊,早上有點小恙,耽誤了片刻,還請諸位爺們海涵則個哇……”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春來的大舅楊德山。
可此時的楊德山,與之前時儼然不再是一個模樣。
他今天不僅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綢袍,頭發梳的油光發亮,走路虎虎生風,整個人的氣勢,更是與原來不在一個維度了。
雖然他此時還是逢人便笑,連連拱手作揖,可此時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他的那種振奮與出自骨子里的驕傲。
眾人看著楊德山這般模樣,心里雖都是有些止不住的吃味,可在面上,誰,誰又不敢不給這位楊大爺的面子呢?
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
誰讓人家是那位李三爺的親舅舅呢?
現在這般狀態,難道,還有人敢不給李三爺的親舅舅面子?
而就在這種熱情的推搡相讓間,不遠處,一個頭戴士子方巾、穿著件破舊青衣的青年,一邊看著這一幕,一邊卻是連連搖頭失笑著低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雞犬升天那。”
“不過,那位李三爺,倒真非是個尋常人物,這是逆境求生啊。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
連李三爺那種對圣人之道半途而廢之人,都是能做到如此事業,我方某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今科,我方某人必中舉人!然后,一舉登科!”
說著,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這喧鬧的城門,轉頭便走。
可惜。
這位姓方的秀才縱然誓言再響,卻著實是太過卑微了,一眾熱絡的豪紳大戶們,又怎能看得到他渺小的身影?
城門這邊,一眾熱鬧的寒暄過后,趙師爺終于找到了跟楊德山單獨說話的機會。
卻是刻意比楊德山矮了三分,將楊德山以前求他辦、他卻一直沒給辦的事情開了綠燈,這才道:“楊爺,說起來,以前小弟有許多事情,確實是做的不夠好,還請楊爺您多多海涵,多多包容哇……”
楊德山看著趙師爺居然都這般謙卑的跟他說話,面上連連恭敬還禮、口稱‘不敢’的同時,心底里,卻是直比喝了蜜還要更甜!
真的是渾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
遙想當年。
他楊大掌柜楊大爺,在這沂源縣城也算是有著三分面子了,不論各方神仙,都是能說得上話。
可,碰到趙師爺這種高高在上的人物,除了舔著還能有什么辦法嗎?
哪怕趙師爺提出一些相當不合理的要求,他除了照辦還有選擇嗎?
誰曾想——
風水輪流轉。
真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他們老楊家,不對,應該是那老李家,竟然出了小三子這么個人物啊!
本來。
在李春來出征之前,楊德山已經‘壁虎斷尾’,要跟李春來劃清界限、趕緊把所有騷腥事都處理利索了。
卻哪想到……
那小三子,簡直就像是戰神爺爺附體,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把過山風那等人物都給死死的摁在了地上,最后,更是親手手刃了過山風啊。
這一來,他楊某人楊大爺,怎可能還會斬斷與李春來的聯系,就等李春來回來,趕緊把他的寶貝女兒珊兒,嫁給李春來為妻了。
這叫什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也!
與趙師爺交流一會兒,爽朗的把以前的那些小不快過去,楊德山只感覺他的境界又不一樣了。
以后,若小三子真的站穩腳跟了,那,豈不是他親自與大老爺對話,都不用費啥力氣的?
便是那盧家,又怎的再跟他們楊李兩家相爭?
趙師爺看著楊德山如此志得意滿、渾身充滿干勁的模樣,心里說不酸爽怎么可能呢?
可惜啊。
一人一個命。
這玩意,就是讓這位楊大爺趕上了,又豈是人嫉妒便能嫉妒的來了?
“來了來了!”
“看那邊,是李三爺凱旋而歸了哇……”
正當氣氛稍稍平復些的時候,城頭上幾個一直在瞭望著遠處的值守,忽然都是大叫起來。
“哪里哪里?”
“李三爺在哪里?”
眾人登時被吸引了注意力,忙是急急看過去。
果然。
不遠處的視野中,已然出現了一隊人手并不是太多、但是氣勢卻有些驚人的小隊伍。
“汪汪!”
“汪汪汪汪汪……”
伴隨著幾十條獵狗興奮的嘯叫之間,這支隊伍逐漸顯露出了真容。
僅是馱著大包小包的戰馬騾馬怕是就得有小五十頭,而且中間還有一輛寬大的馬車。
馬車兩邊的人群,個個都是鮮艷的皂袍,腰掛佩刀,渾身還掛滿了諸多不知名的戰利品。
哪怕此時還看不太清他們的臉,可他們的那種驕傲、得意、以及見過血的彪悍,已然是讓人望而生畏。
而此時。
被獵狗群和人群緊緊包裹、恍如是眾星捧月一般拱衛在中間、那個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鮮艷皂袍的年輕人——
不是傳說中的李三爺,又是誰?
空氣稍稍凝滯了片刻,轉而一下子恢復了生機。
眾人忙是紛紛上前,隔的老遠便是止不住連連拱手大呼:“恭喜三爺凱旋而歸啊。”
“三爺,恭喜了哇。”
“恭喜三爺……”
看著不遠處的人群這般熱烈,陳六子、劉黑子、馬五、邢剛眾人都是一個個把胸膛挺的更挺、腰板挺的筆直,就生怕人群看不到他們的威風一樣。
便是悶騷的洪斌,此時走路的腳步聲也不自禁便沉重了許多,恍如要讓大地都感受到他此時的振奮與喜悅。
最中心的李春來心里倒是很平靜。
一邊看著前方的大陣仗,一邊看著周圍熟悉臉孔們的變化,嘴角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
其實。
若是能有選擇,李春來是不想搞這么大場面的。
畢竟,此時不僅有戰功,同時也有傷亡乃至是陣亡,這肯定需要他李三爺好好處理。
再者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這般張揚,李春來總感覺不是太好,就有點爬的越高,摔的越狠一樣,不定就要遭人嫉恨……
但后面胡關山的一句話,卻讓李春來一下子驚醒過來。
‘弟兄們跟著你李三爺,圖個啥呢?’
想想吧。
你自己不想,難道你的弟兄們也不想?
若是不把這威勢先造起來,以后,又怎的吸引更多好手加入,真正的壯大自己?
漢人的確是自古以來,便追求‘中庸’之道。
可還有一句話很有意思:“先行一步是烈士,先行半步才是先知!”
李太白更是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該暢快的時候,那必須要暢快!
想那么多干嘛呢?
快活就完了。
思慮間,隊伍也離熱烈的熱群越來越近,李春來也逐漸受到了這種氣氛的感染,心情不由更加的愉悅與舒爽。
無怪乎楚霸王言:“富貴不還鄉,當如錦衣夜行!”
明日事,明日再說。
今天,他李三爺便要徹徹底底的體會一把,富貴還鄉的人生大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