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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李三兒,這是才吃了幾天飽飯,好大的排場啊?!他這是想干甚,當這里是甚地方了?!”
衙門外,核心區的涼棚下,符爺額頭上的青筋都止不住鼓脹起來,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這什么玩意兒?
小李三兒這廝又算是個什么東西?
他符爺,堂堂京營符家血脈,大明朝的功勛之后,都是時而夾著尾巴做人,可這小李三兒這才幾天?
憑啥!
他憑啥就敢這么囂張的?!
黃大捕頭冷冷看了眼低低嘟囔的符爺,眉頭抽了抽,卻并未理會符爺,轉而又看向了已經離這邊越來越近、逐漸清晰的李春來的身影,心中一時也有些不能說的感慨。
他活了這四十好幾年了,也算是見慣了風浪,不是沒見過囂張猖狂的人,可,跟眼前這小李三兒這般囂張猖狂的,那還真沒幾個……
甚至是,一個都沒有……
按說,小李三兒那腦殼,簡直是堪比猴兒一般機靈,他難道就看不清里面這些利害,非要把自己搞成眾矢之的?
黃大捕頭一時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遠處,盧大捕頭,藺大捕頭,包括更上首的趙師爺、劉縣丞、王主簿等人,一時也著實想不明白,李春來此時這般肆意,簡直無法無天一般,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一眾豪紳大戶們也都是差不多模樣,都是逐漸回歸于安靜,等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三爺好……”
“三爺……”
“三爺,您今天真精神……”
然而不管眾人心里怎么想,多嫉妒、多恨、多瞧不起李春來,在此時,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卻是沒人敢不給他李三兒面子。
隨著李春來一行人逐漸來到人群外圍,無數人都要舔著臉、討著巧,跟他李三兒問好。
李春來倒也不托大,清秀的小臉兒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時而對眾人點頭示意。
而旁邊,洪斌、山子、小金子、虎頭等人,已經是開始麻溜的給獵狗上嚼子、不讓它們吵了。
通過這件事,也能看出來李春來此時麾下的親疏之別。
能去伺候獵狗的,無不是李春來心腹中的心腹。
隨著獵狗都被套上了嚼子,逐漸安靜下來,至少不會發出那種兇狠叫聲了,周圍人群的情緒也逐漸平復許多。
這時,李春來帶領著這四十多號大小猛男,也是來到了場中。
看李春來似是有話說,周圍人群下意識便是安靜下來,紛紛復雜又敬畏的看向了李春來。
便是剛才還很不爽的符爺,此時也是極為安靜,表情平靜,露著略有些僵硬的笑意看向李春來。
但袖子里緊緊握起的拳頭,顯示著,他的心情遠沒有表面那么平靜。
李春來這時已經掃視場內一圈,加之在不遠處酒樓上的時候,便已經對周圍的地形排布了然于胸,當即便是‘嘩啦’一撩腰袍,恭敬對一眾大佬們行禮:
“小的李春來,見過諸位爺!托丁公公提攜,托大老爺恩德,小的幸不辱命,已成功招募壯年新丁四十六人!懇請諸位爺檢閱、查閱!”
說著,李春來已然跪倒在了地上,對趙師爺、劉縣丞等大佬們磕了個頭,便是雙手高高舉過頭頂,舉起了他親手所書的麾下名冊。
“撲通撲通……”
李春來都跪下了,身后洪斌、陳六子、劉黑子眾人,誰還敢再站著?
登時便是紛紛丟掉了手里的家伙什,烏泱泱跪倒一地。
旋即,便是稍有凌亂、但氣勢卻是很足的霸道齊聲呼喊:“懇請諸位爺檢閱!”
饒是李春來一幫人此時只能算是烏合之眾,說的難聽點,怕是比之后世‘社團’的紀律性都不如。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在沂源這種小地方,這等威勢還是相當驚人的。
許多人一聽到這暴虐的齊聲高呼,登時便是都有些腿軟了,真連看都不敢多看。
趙師爺、劉縣丞、王主簿等人,一時也都有些微微不好了。
便是盧大捕頭、黃大捕頭這些吃這碗飯的老牌狠人,一個個面色也都是有變。
別的先不消說,單單是這小李三兒的那種組織能力、城府氣場,在場之人,又有幾人可以與之匹敵?
秦玉奴,林三娘,瓶兒,包括不遠處的那面紗女人,俏丫鬟初雪,一個個俏臉也都是有著或多或少的變化。
許多豪紳大戶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感嘆,這小李三兒,氣候是真的成了啊。
趙師爺這邊片晌才反應過來,忙咳嗽幾聲,撐起笑意道:“李爺不愧是我沂源的后起之秀,未來的棟梁之才啊。這般效率,這般速度,那真堪稱是我沂源的楷模。若人人都如李爺這般忠心高效,那我沂源,又何愁匪患不凈,又何愁……”
趙師爺究竟是靠嘴皮子吃飯的,一雙嘴皮子那是一個溜,幾句話的工夫,便是將李春來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一眾豪紳大戶自然不會這么輕易便被唬住,但是諸多沒有什么思考能力的老百姓,卻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看向李春來的目光不由更為的害怕與恭敬。
這位李三爺,在官面上都是已經站住腳了,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誰,誰又敢去挑釁李三爺的威嚴呢?
趙師爺一通彩虹屁,直把李春來吹捧了五六分鐘,唾沫星子都快干了,這才是偷偷瞄了李春來一眼。
卻正迎上李春來略有玩味的目光。
趙師爺又豈能不明白李春來的意思?
心里微微嘆息一聲,忙是笑著看向劉縣丞和王主簿:“兩位爺,接下來,就拜托您二位咯。”
時至此時,李春來明顯氣候已成,趙師爺討好賣乖還來不及,又怎敢去擋李春來的路?
劉縣丞和王主簿儼然也是差不多的模樣。
兩人就算有些地方很看不上李春來,特別是李春來的這種囂張與肆意,儼然與大明傳統的官場文化背道而馳。
可李春來的氣勢已經起來了。
哪怕幾天之后,李春來可能就要死在進山剿匪的戰事中,但至少在此時,他們也不敢再得罪李春來,更別提是擋李春來的路了。
萬一因為這點小破事兒,把這小李三兒惹毛了,讓他炸了,真捅出什么簍子來,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又找誰說理去?
劉縣丞與王主簿相視一眼,王主簿便是默默的取出了早已經寫好、他已經簽了字,百里侯姜胖子更是昨夜便簽好字的任命文書,遞給了這邊的劉縣丞。
“哎。”
劉縣丞心底里微微嘆息一聲,但面上的笑意卻是又濃又甚,讓人如沐春風一般,清了清嗓子,便是開始宣讀起來:
“自萬歷三十八年以來,我沂源,匪患甚重……今響應丁公公剿匪事宜,征集募新,我沂源縣西泉子村人士李春來,數日內便募齊精銳壯士近五十人……”
劉縣丞雖不是及第出身,但卻也有著功名,水平很不弱,抑揚頓挫的讀起這任命,迅速便是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一時間,若是有無人.機從高處開個廣角的全景視野,必定會得到一副栩栩如生的‘眾生圖’。
一眾人等雖是早就預料到李春來的氣候已成,上位怕是不可避免,可,等這件事真正發生了,就發生在他們眼前,他們很多人心里,還是有著一種很不好表述的復雜。
嫉妒者有之。
心中惡劣的啐罵者有之。
仇恨者有之。
羨慕者有之。
盼著李春來倒霉、趕緊被打回原形的,更是不計其數。
憑什么!
憑什么你小李三兒一個月前,還是個螻蟻般的苦哈哈,可,這短短時間,你竟到了這般模樣?
便是秦玉奴、林三娘、那面紗女人的俏臉上,都是流露出一種很難言說的復雜。
如果她們與李春來沒什么糾結,那自然不會太在意,只是旁觀者而已。
可——
她們因為種種原因,竟都與李春來有著某種不好言說的糾結,乃至有著一定的共同利益,這讓她們又如何不關注李春來?
可越是關注李春來,越是了解他小李三兒,她們才是更明白,李春來能走到此時,到底是有多么兇險,多么的不容易……
李春來身邊。
洪斌、陳六子、劉黑子、山子、小金子、虎頭、馬五、劉輝等等。
一眾人等看著劉縣丞繼續瀟灑的在中央抑揚頓挫、宣讀著李春來的任命,他們的那種振奮與激動,直比在他們正中、恍如被眾星捧月的李春來,還要更甚!
本以為昨天晚上砸了縣衙的場子,要出大事,大家說不定都要跑路乃至落草呢。
誰曾想。
眨眼之間,竟是變成了這個模樣,他們的李三爺,竟,真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成功上位了……
尤其是洪斌,直聽的是熱淚盈眶,幾近不能自已。
以他的這種性子,若是能有選擇,他斷然不會走上這條明面上風光、實則卻是兇險異常的危險之路。
他寧愿去大山中跟虎豹搏斗,追求他那最簡單的小幸福。
莫名的便是被李春來拉上了‘賊船’,他已經根本就沒有選擇了。
依照《大明律》中的連坐條例,別說李春來要落草了,哪怕是李春來要造反,他也得去給李春來當排頭兵。
因為往前沖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可若束手就擒……
那不只是他了,他的老婆孩子,怕是都要被朝廷給活活刮了……
然而。
昨晚洪斌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卻不曾想,在那生與死的邊緣,李春來,他的這個膽大包天的妹夫,竟然……真的成功了哇……
一眾猛男圍攏的正中心。
李春來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激動,都要更振奮!
可是……
他想興奮,卻是有點怎么也興奮不起來……
因為在這激動之下,他周身更多的,是一種不能表露、也無法對任何人表露的感慨!
能說些什么呢?
還能說些什么呢?
他李春來,前面那么拼命,當牛做馬,白花花的銀子都猶如流水,就是為了能按照正常流程來走!
可那結局是什么呢?
推諉!
利用!
欺瞞!
戲謔!
簡直是熬鷹逗鳥一般,幾乎是擺在明面上把他李三兒往死路上逼!
當他李春來轉變了想法,轉變了思路,心狠手黑,不再顧及這所謂的規矩與法則——
這事情,就像是當日他在翠煙閣,割掉秦玉奴身上那身白衣勝雪、仙氣繚繞的長裙一般,竟變的如此容易、簡直如絲一般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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