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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斌對待人情世事的感知,儼然并不夠敏銳。
他一路興高采烈的說完,這邊,李春來的眉頭已經皺成了‘川’字。
片晌,打斷他道:
“姐夫,你的意思,你那個相熟伙計和他的幾個兄弟,家里都出了事兒,要去外地賺錢討生活?”
“啊?昂。”
洪斌還是沒有發現李春來的變化,繼續興奮道:“三兒,你是不知道啊,那張黃,綽號‘一桿槍’,那一手槍法,著實是能在咱沂源排的上號。聽聞,他的爺爺,當年在遼東立過大功哇。還有他那個表弟,叫田景,綽號‘滾地龍’,那真是能射虎殺豹的人物……”
等洪斌介紹完這‘一桿槍’和‘滾地龍’他們五六號人,他這才是發現了李春來的不對勁,忙一個機靈,用力拍了下腦門子道:
“三兒,你,你不會是想把這幫人招募到麾下吧?這,這倒并非是不行,可,咱爺們,怕是降不住這幫狠人啊。”
“呵。”
李春來笑了笑,并沒有直接接洪斌的話。
洪斌看不出這里面的門道,可李春來又豈能是看不明白?
陳家莊事.件的后續影響,怕是遠沒有完啊。
若李春來猜的不錯,那‘一桿槍’、‘滾地龍’等人,十之八九,是要上山落草了!
他們必定要與那陳家人,包括馬哨子這邊,不死不休!
想想吧。
一幫猛男,天天遵紀守法的,為了生計要在山中與虎豹搏斗,回到家忽然發現,老婆孩子,全都被人弄死了,老婆可能還被人欺負了,房子都讓人給點了……
這種事,放到誰身上,誰能忍?
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五步,況乎是這些都有手段,并且都是有著一定傳承來歷之人?
若是有可能,李春來自是想把這種狠人招致麾下,如臂使指。
若真的能這般,那,他李春來李三兒,怕是真有在這沂源縣橫著走的資本了。
只可惜,這并不現實。
而且,就算真招到了,對李春來也并非就是有利的。
因為這幫人心中,仇恨必定是很難化開的。
到時候,一旦真的進山剿匪了,他們卻是不聽招呼,不理號令,那咋玩?
“姐夫,咱現在廟小,招不下這幫人,不過,今天這個便宜,咱們占的有點小虧心。你,還能聯系上他們嗎?明天中午吧,我再補給他們一些銀子,另外,好好擺場酒,宴請他們!”
李春來思慮片刻,看向洪斌的眼睛,做出了決斷。
“這個……”
洪斌撓了撓后腦勺,片刻,一拍腦門子道:“三兒,這事兒似乎能成。我依稀記得,他們是在城中市場跟前那什么客棧落腳來著?你等著,我現在馬上去找他們,跟他們知會一聲。”
李春來本來讓洪斌明早再去,可也怕夜長夢多,點頭道:“姐夫,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清早,朝陽初升,霞光鋪灑天地間,李春來也準時醒了過來。
昨晚,李春來著實是想了良多,又等洪斌帶回消息來才回屋,真正睡的時候怕是都寅時中了,但李春來此時卻依然充滿精力。
只是究竟有所疲倦,今早的鍛煉身體,便只能減小強度了。
不過此時究竟是在自己的宅子里。
那等感覺,與在軍營或是客棧,已經是全然不同。
此時宅子已經被規劃出來。
前面的前院,是陳六子、山子、小金子、虎頭等人住,劉黑子、劉輝等人暫時也在這邊借住。
而中院,便是李春來和洪斌的地盤。
當然,還有那些獵狗群。
后院,則是母親楊氏、二姐李秀蓮、丫兒和小二子的地盤。
這一來,所有東西便是都被理順了。
李春來起來鍛煉沒多會,洪斌也起來了,與李春來簡單交流一會兒,他便是先去招呼虎頭、山子、小金子等人,過來照顧獵狗,完了馬上就要去忙‘一桿槍’、‘滾地龍’他們的事兒。
昨晚洪斌雖是跟他們接上了頭,他們卻都有點猶豫,今早才會給答復。
李春來這邊也沒心思照顧獵狗,簡單在獵狗群里轉了幾圈,讓獒犬和獵狗們都熟悉了他的味道,便是來到了后院,招呼二姐李秀蓮做飯,然后便是來到了花園里,自己靜心想事情。
此時,各種脈絡雖是都已經逐漸成型,有的甚至已經趨向清晰了,可對李春來而言,依然是很不穩,非常的不穩。
最簡單的一點。
大老爺姜胖子這廝,收銀子倒是麻溜的,可他太滑溜了,并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而且,他怕是只拿他李春來當成棋子,用來撬動這個局面,而并不想把李春來這種‘扎手’的‘刺頭兒’收為己用。
道理也很簡單。
他即便是與丁公公處在對立面,卻是,也并不想真正的去懟著丁公公,不給丁公公面子。
這就讓李春來的前程,充滿了不好說、也很難琢磨的變數。
不過,好處是,正因為李春來‘扎手’,有自己的想法,又心狠手黑,他這邊不管名聲也好,氣勢也好,都是起來了。
換言之。
此時他李春來,在這沂源縣,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并非是誰想揉捏都能捏的。
但正如那個靈魂的話,‘站的越高,風也就越大’。
越是這種時候,李春來便越是要把握住自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絕不能自己犯什么大錯。
所以,昨晚聽到洪斌說起陳家莊那幫人的事情,李春來的第一反應,便是破點財,跟他們結交一下。
縱然此時可能不會有什么好處,但是,一定不會有壞處。
畢竟,這個時候,對‘一桿槍’、‘滾地龍’等人而言,可是人生最艱難的時候。
他們并非是那種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地皮混子,而都是正經人家,這點輕重,肯定是能分出來的。
他李春來只要把握好這一點,對他們而言,絕不下于‘雪中送炭’。
第二點。
便是姜胖子交代的那騷腥活,到底該怎么做?
李春來此時其實卻并不想做這騷腥活了。
理由有兩點。
一,老百姓恐懼當兵,哪怕是衙役,因為此時這種節奏太過明顯了,老百姓也不傻。
二,縣里怕不只大老爺姜胖子對此事反感,劉縣丞,王主簿,包括盧大捕頭縣衙三班,以及地方豪紳,對此事恐怕都會有排斥。
這也就意味著,他李春來哪怕什么都不作,事情怕也不會太順利。
第三大點。
便是——李春來決定轉變思路了!
在尊敬這姜胖子、按照他的法則來的同時,卻是必須要‘拿住他’一點,這樣等到真談不攏,撕破臉的時候,自己這邊能有回旋的余地。
依照姜胖子的滑溜,這事兒自是不好搞。
可李春來在昨夜的拜訪中,卻是從那位姓閆的公房大吏那邊,得到了一條很寶貴的消息。
劉縣丞的上任,一位姓孟的老縣丞,似是……對姜胖子這邊……有些看法……
這對李春來此時而言,絕對是個很好的門路。
但這件事必須要隱秘!
而且,這位老孟縣丞,性子似是有所古怪,想打動他,儼然并不容易。
稍稍整理完了思緒,李春來剛要去找紙筆,把這些想法都寫下來,看看有什么紕漏沒。
這邊,二姐李秀蓮已經做好了飯,招呼李春來過去先吃。
吃過了早飯,李春來回房整理了沒多久,洪斌那邊也傳回來準確的消息:
那‘一桿槍’、‘滾地龍’等人,很感謝李春來這邊的誠意,已經是決定要吃他李三兒中午這頓飯了。
李春來當即令洪斌去縣城一家老字號的酒樓,定了一桌三兩銀子的上等席面,便是帶著陳六子和山子、小金子,又去了沂水商行。
沒辦法。
饒是李春來此時已經欠下了三百多兩外債,卻還是不夠用,必須得再借錢。
不過這次肯定不是跟沂水商行這邊正規拆借了,而是直接跟楊德山借。
楊德山的公房里。
聽到李春來說完來意,楊德山不由也倒吸了一口冷氣,低低道:“三兒,銀子其實不是問題。可,可你到底是咋想的?你把攤子鋪的這么大,萬一真有哪里不對,你咋辦?”
“呵。”
李春來清秀的小臉兒上露出一絲笑意:“舅,你該聽過一句老話,叫虱子多了不愁,債多了不壓身。你只管給我銀子便是,我后面有了,肯定是先依你這邊。我李三兒還就不信了,這沂源縣里,誰,誰敢來跟我李三兒要賬!”
“這……”
楊德山一時只有吐血的感覺。
本以為,只是把李春來引上道,讓李春來的關節能更加盤根錯節,增加穩固性。
誰曾想,這是放出了一個‘混世魔王’啊。
可李春來此時已經開了口,又是他楊德山把他引上的道,這個銀子,就算楊德山再肉疼,也不好不出了。
卻還是小心查看了下門窗,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是小心的跟李春來道:“三兒,銀子沒事兒,可,可你得跟舅說說,你到底想咋辦?要是太貿然,舅可不答應!你還年輕啊……”
李春來最反感的就是楊德山搞這一套。
你說你害怕就是害怕,肉疼就是肉疼,卻是又避不過去,何必搞的這么花哨呢?
但話肯定不能說出來。
李春來想了想,便也沒有太多保留,跟楊德山說出了‘老孟縣丞’的事兒。
“嘶。”
楊德山不由倒抽了一冷氣。
他可是說呢,李春來這等人,怎么可能會這么老實,原來,竟是在這里等著……
若是真讓李春來把這事兒做成了,大老爺姜胖子那邊,又真的不能讓他滿意……
那,他怕是真能把大老爺姜胖子都給擼一層皮去啊。
忙道:“三兒,你,你有把握沒?這件事,究竟非同小可,須得謹慎謹慎再謹慎哇……”
李春來一笑:“舅,這事兒,這不是還得麻煩您老人家嗎?誰不知道,在咱沂源縣,您那是出了名的有面子、又有門路啊。”
“我……”
楊德山一時直有吐血的感覺,可看著嘿嘿直笑的李春來,也著實沒了辦法,只能是搖頭苦笑道:“三兒啊三兒,你舅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你不把你舅扒一層皮去,這事兒就不算完。不過,這位老孟縣丞這邊,舅還真跟他有著那么一些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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