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西湖論劍
第一卷西湖論劍
此時的臨安皇城。
連綿幾十里的宮殿,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廡俱全,古色古香。端莊雅致中,自有雄闊之氣,蔚為壯觀。
剛下完早朝,一相貌清矍的威嚴老者走進御書房,一襲“五爪金龍”黃袍,此人正是當今南雍寧宗皇帝雍擴。
眼神中的震怒之色一閃而過,剛一落座,臉上就恢復了云淡風輕。
啜了一口“八閩之地”上供的“龍風團茶”,芳香冠世,可謂上品。
寧宗皇帝眼神掃了一眼站在前方恭敬而立的王公公,微微頷首,心忖:
“還是王公公了解自己,今天所泡龍鳳團茶,比之昨天的西湖龍井多了一分醇厚,正好去火,甚合朕意。”
今天朝堂之上商議市舶司增設、選址事宜,以宰相顧景修和禮部尚書范鴻章為首的兩派借題發揮,扯上“主戰”、“主和”,針鋒相對。
寧宗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北雍敗亡,退守秦嶺、淮河、大散關以南,偏安江南一隅的南雍朝廷,已經是“背海立國”的境地。
后面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此時的南雍已經退無可退,所以軍事上采取以兩淮為邊界的守勢戰略。抵抗北邊的東瀚、北契的進攻。
“守江必守淮,保揚必保荊。”
長江雖是天險,但是太長了,不可能處處設防,華夏幾千年的歷史,要守住半壁江山,就必須守住淮南和荊州。
而打仗所打的就是國力,其實就是財政實力和軍事實力。
南雍偏居江南一隅,江南經濟和海上貿易就成為南雍國祚得以延綿的保證。
江南經濟呈現勃勃生機,繁榮昌盛。
海上貿易也隆隆日上,和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貿易關系,除在廣州港、泉州港、明州港設立了市舶司專門管理外,現在準備增加港口,新設市舶司。
想到這里,寧宗皇帝雍擴,茗了一口“龍風團茶”。
暢然間。
眼神一亮,精芒綻現,清矍的臉上頓現重整河山的氣勢。
須臾間,又陷入了沉思。
雍太祖以軍武之力取代后周政權,建立大雍王朝。所以大雍建國后,為防止武將奪權,采取了“杯酒釋兵權”剪除了地方強豪的兵權,形成了“強干弱枝”的政治局面。
雖然防止了武將奪權,但大雍軍事戰斗力羸弱不堪,終于被東瀚所滅。
史稱“北雍”。
南雍寧宗皇帝雍擴,對這段歷史當然一清二楚。
祖訓留下的“重文抑武”國策,如果仍然一如既往,那重蹈北雍的覆轍,是肯定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如果廢之,采取“重武抑文”,地方軍閥戰斗力提高,抵抗東瀚、北契倒是沒問題,但是尾大不掉,必然會對皇權產生強烈沖擊。
光宗時期的袁鼎天何其神勇,如果真的“直搗黃龍、收復中原”,以他開疆拓土的聲望,振臂一呼,勢必應者云集。
即使他沒有這種念想,難保手下將領不會“黃袍加身”?
大雍太祖作為后周大將,未建尺寸之功,尚且可以代周而立。
假如袁鼎天收復了中原之地,以他的不世功勛,如若自立,朝廷該怎么辦?
細思極恐。
寧宗做皇子時,也對光宗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決袁鼎天大為不解,等到自己做了皇帝,才知道皇帝下一個決定是何其艱難。
這滿朝的文武,又有幾人能替自己分憂。
禮部尚書范鴻章,守正尚直,但說話做事不留情面,常常和自己對著干,搞得自己很郁悶。
但范鴻章正直無私,是天下讀書人的典范,有“大儒”的稱號,自己總要用他的,用他就是弘揚一種正氣,才能彰顯自己愛才。
宰相顧景修,雖然有私心,但他有濟世之才,也能領會自己的意思,這樣的人才,對朝廷是有利的。
其實,范鴻章和顧景修,都不是寧宗皇帝雍擴滿意的人才。
都不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范文正公。
但舉目望去,整個朝廷,二人已是翹楚。
范鴻章守正尚直,用他是崇尚“德”,樹立典范、以弘揚正氣。
顧景修有經緯之才,用他是治理國家,經世濟用。
而顧景修背后的大皇子雍坦,范鴻章背后二皇子雍昀,二人都是天資英偉,絕頂聰明之人。
想到這兩個兒子,寧宗皇帝雍擴微微一笑,啜了一口閩地鳳凰山貢品“龍風團茶”。
“不謀萬事者,不足以謀一世,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
希望這兩個兒子多一些打磨和歷練,不要被這兩個大臣左右。
帝王之路是坎坷的,也是血腥的,從來沒有絕對的信任之人,也沒有絕對的敵人。
只有披荊斬棘、歷經錘煉之后,最終獲得勝利的,才是帝王之才,也是天作之選。
兩個兒子都已長大,都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會完全聽命于自己了。
看著眼前五十多歲的王公公,白發過半,只見他把開水倒入茶壺,動作略顯遲滯,已有老態龍鐘之感。
但還是那么細心、恭敬、虔誠。
難道這偌大的皇宮,只有這王瑾才是最聽自己話的。
自己是南雍最有權勢的人,也是最孤獨的人。
想到這里,清矍的俊臉,更加蒼白,眼神也顯得孤獨。舉目看向對面墻上的一幅青綠山水畫。
此畫三丈多長,一尺半寬,正是王希孟的千古宏篇杰作《千里江山圖》,千山萬壑,爭雄兢秀,大氣磅礴。
看到此畫,寧宗皇帝雙目炯炯有神,如閱萬里河山,神態也變得氣勢雄闊。
臨安城東街,萃寶齋。
李云蹤、柳松權已經離去。
展千橫剛剛接到大女兒展傲霜的飛鴿傳書,楚翠山帶領三個兒子已經到了明州港,楚翠山大兒子楚昭龍揚言要參與明州港事務。
人的欲望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廟堂如此,就如寧宗皇帝所擔心的,將軍收復失地、開拓疆土后,在蓋世功業面前,難免心態會發生變化。
江湖亦如此,楚翠山現在把萃寶齋廣州港分號搞得有聲有色,看到展傲雪把明州港搞得力不從心。
所以楚翠山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加上外力,夜曦幫一挑唆。公然主動找上門挑釁生事。
當然,楚翠山也不敢主動找上總部萃寶齋鬧事,但是找到明州港分號借端生事,也打了展千橫措手不及。
展千橫大為震怒之下,也不好親自到明州港平息事端,難免這不是楚翠山“聲東擊西”之計,以造成首尾不能兼顧的被動局面。
如果岳丈卓惜文出面,自然迎刃而解,但是全幫的人豈非看自己笑話?
賦閑的卓惜文再次出山,不是顯得展千橫無能嗎?
正自懊惱間,忽然看見遠處正和卓惜文談笑的龍青云,蕭疏軒舉、湛然出塵。
展千橫豁然大喜,走了過去,說明來意。拜托龍青云出面到明州港平息這件事。
龍青云不由一怔,略感意外。
突然想到嵩陽劍府下山時,師父柏云岐、府主墨天宇叮囑過自己,先不要急著去兵部報到。
應該在江湖中游歷一番,增長見識,才選擇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想到此處,龍青云欣然應允。
展千橫大喜過望,看了一眼不遠處佇足觀望的展傲雪,爽朗道:
“雪兒,你準備下,明天一早就和龍少爺到明州港探望你姐姐。”
“好嘞!”
展傲雪高興地應道。
聲音清脆,如空谷黃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