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山主峰高僅百丈,遠不及桐柏山、伏牛山諸峰峻險高峙,但明秀山緊挨著泌陽城,山巒丘陵環峙,植被繁茂、山清水秀,景色極佳,還有一座建于前朝初年的天圣廟,乃是泌陽縣香火繁盛之地。
天圣廟落成迄今已有四五百年的歷史,天宣年間泌陽縣衙還專門出面籌集錢糧進行過大修,廟里除了三座大殿、數十間黃瓦紅墻的廂房經過翻修外,還新添了一座山門,乃是遠近聞名的大廟。
不過,京襄制司成立之后,由于公用建筑太少,徐懷就下令將天圣廟直接征用作為選鋒軍在城東的一處駐地。
年后赤扈大幅縮減中路兵馬,持續兩年的對峙作戰宣告結束,京襄也大幅縮減常編兵馬,超過二三十萬的兵卒或回歸輜兵序列,或返鄉參與地方建設。
不過,制司不僅沒有讓絕大多數的軍將武吏退出現役,還對天雄軍、選鋒軍在框架上進行了擴編。
目前不僅戰事暫告一段落,營伍操訓等事也大為減輕,正是大部分武將軍吏從營伍脫身出來,進入各級武士齋舍進行修習的良機。
目前除了汝申蔡三大戰區以及泌陽將原有的武士齋舍,正式改編為四大初級軍事指揮學堂,負責中下層軍官及預備軍官的修習、輪訓外,徐懷還將進一步改建后的天圣廟騰出來,新成立京襄高級軍事指揮學堂,專門負責對全軍中高級武將的輪訓。
目前京襄全軍不
算輜兵序列,僅守兵、戰兵序列,都將級以上軍將人數就已經有五千人,其中營級(指揮使、副指揮使)以上的軍將人數也超過千人。
早年崛起于桐柏山間,徐懷就將鑄鋒堂衛作為核心力量進行培養;衛戍朔州期間,另設勵鋒堂作為凝聚嫡系力量的核心;待楚山軍初成規模,更是將重點轉移到武士齋舍的建設上,徐懷也一直親自擔任武士齋舍的山長——
這一次,徐懷同樣親自擔任京襄高級軍事指揮學堂的山長。
武士齋舍也好,初高級軍事指揮學堂也好,除了培養、提高各級軍將武吏的軍事指揮能力外,更為重要的是為京襄各級軍將武吏提供了進行集體生活的空間跟機會……
大越立朝以來,長期實行的是以文御武、以文治武,將龐大的軍隊分拆開來,依附于層次分明的文官體系組織運轉。
現在諸路防區,將文官體系從軍隊之中排除出去后,顧氏、高氏原本就是將門世家,主要依賴于嫡支系子弟及家臣部將組成各級指揮機構,掌握軍隊。
葛伯奕(葛鈺)、劉衍雖然也是將門出身,但在之前的戰事里,葛氏、劉氏受到慘烈的打擊,嫡支系子弟存世不多,但關系維系較久、較深的家臣、部將群體,則成為他們掌握軍隊的中堅力量。
楊麟(楊祁業)、韓時良根基要更淺一些,但他們在汴梁淪陷之前,就已經是都指揮使一級的高級
武將,而且在汴梁淪陷時,他們核心部眾都沒有受損,之后都在核心部眾的基礎之上擴編兵馬,因此對軍隊也有較好的掌握。
鄧珪以及張辛等部指揮體系基本上都是在建繼帝襄陽登基之后新搭建出來的,就更沒有什么根基可言。
因此紹隆帝登基之后,輕易就將張辛等人的兵權解除,而鄧珪不得不選擇依附顧藩,還第一個站出來獻上駐戍分置之策,才得以率部入駐淮東。
然而這幾路兵馬還共同存在一個難以忽視的缺點,那就是中高級將領與中下層武吏之間是嚴重脫節的。
諸部都將以下的中下層武吏,基本上都是以宗族鄉族首領為主,與軍隊高層缺乏直接的聯系與紐帶。
這主要是由當前兵卒招募的形式所決定。
對絕大多數都目不識丁、長大成年之后甚至都沒有機會走進縣城稍微見一下世面的普通兵卒而言,宗族以及聚族而居的自然村,基本就是他們與這個世界聯系的全部。
不僅普通兵卒進入營伍之后,只認宗族鄉族首領,軍隊基層也不得不依賴于宗族鄉族首領才能組織起正常的操訓,進行正常的排兵布陣。
中高級將領與基層武吏的脫節,以及基層武吏的參差不齊,決定了當世出城野戰,只能以嚴密的陣型去約束一隊隊兵卒進行作戰。
一旦陣型被打散,短時間內很難再重新建立起新的指揮體系來,也導致陣型一旦被打散,常
常就直接形成不可挽救的潰敗。
京襄能夠破除這一點,一方面是堅持從普通兵卒里選拔驍勇善戰者進行培養,保證中下層武吏的充足供給,保證小隊兵馬具備一定的獨立作戰能力,一方面將各級軍將武吏的修習、培養集中起來進行,促使他們形成一個彼此熟悉而凝聚、上下貫通的群體。
相比其他兵馬,憑借嚴峻堪稱殘暴的軍法,保證上下級的軍令傳達、執行外,京襄當然也需要一定的階層差去保證指揮體系的正常運轉。
不過,京襄的軍將武吏以軍功為基礎,再輔以不同等級武士齋舍的修習年限,進行階層的劃分。
這不僅令將卒能有更清晰的身份識別,還能更清晰的看到升遷提拔的次序與前景,從上到下激勵將卒殺敵——不像傳統的指揮構架,中下層武吏立再多的軍功,也能很難有機會得到提拔,躋身中高級將領之列,犯了錯誤,也不擔心會受多嚴厲的懲罰。
當然,這同時也決定了徐懷對全軍的掌握,不會局限于徐武磧、王舉、潘成虎、郭君判、王憲、陳子簫、徐心庵、唐盤、唐青、殷鵬、韓奇、烏敕海、烏敕戈、范宗奇、史琥、王峻、王章等嫡系部將身上。
不過,在靖平洞荊湖匪,招附上百萬饑民,之后又在汝蔡與赤扈人進行長達兩年的高強度對峙作戰,基層武吏隊伍急劇擴大一倍以上,有體系的修習與培養卻因為緊
張激烈的戰事滯后許多。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空當,自然是要趕緊補起來。
徐懷是在明秀山高等軍事指揮學堂接到朝廷頒傳的告函,得知胡楷外放橫州、汪伯潛擔任樞密使以及劉衍調入朝中擔任樞密副使、許璞頂替劉衍執掌右驍勝軍等一系列事情——因為事情發生很突然,鄭屠與王番都還沒有來得及將信息傳來泌陽。
“這個漏洞大了啊!”韓圭作為記室參軍,所有的公函都要先經他的手,自然也思量過胡楷被逐出朝堂、劉衍與右驍勝軍脫離,從廬州調任樞密院等事的負面影響有多大。
“回泌陽!”
徐懷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與韓圭及任明秀山高等軍事指揮學堂總教習的徐武磧等人乘馬返回泌陽城;回到靖勝侯府時,史軫、董成、周景、潘成虎、郭君判、蘇老常等人也都接到通知,已經在侯府等候。
“這次漏洞大了!”
史軫見到徐懷的第一句話,與韓圭看到告函的反應一樣,認為胡楷、劉衍二人調動的負面影響太大,皺著眉頭說道,
“看來赤扈人二月初干脆利落的撤軍,對宮里那位觸動太大了!”
因為洞悉京襄全新指揮體系的妙處,史軫、韓圭他們就更清醒的認識到當世傳統的指揮結構為何那么忌諱臨陣換將?
許璞作為右驍勝軍一員宿將,對右驍勝軍及廬州的防務不可能不熟悉,但他能不能在赤扈人今年秋冬發動東路攻勢
之前,真正的掌握右驍勝軍,劉衍留在右驍勝軍的部將以及資歷等方面與許璞相當的解忠、梁文江二將,會不會與許璞產生裂痕,又或者許璞能不能耐住性子調和好與諸嫡系將領的關系,都是此時不可預知的事情。
除了右驍勝軍與廬州防務外,紹隆帝登基之后,為了掌控朝堂,還將包括張辛、梁師望、余珙、余整、凌堅等人在內的一干將領,從京畿禁軍及建鄴水軍清理出去。
而在淮王府系將領執掌京襄禁軍及建鄴水軍之后,又將張辛等人提拔起來的軍將武吏清理了一遍——這使得廬州以上,朝廷在建鄴及沿江地區雖然還部署五萬多水步軍,原本就算不上太強的戰斗力相比第一次淮南會戰之時,不僅沒有得到加強,甚至還被削弱了。
當然,更關鍵的還是胡楷被逐出朝堂。
自建繼帝襄陽登基即位以來,樞密院就一直是胡楷主持——兵馬調遣及防務部署上,胡楷不僅是最熟悉的,同時也是威望最高的。
第一次淮南會戰能順利將虜兵趕回淮河以北,離不開諸部兵馬的奮勇拼殺,也不離開胡楷以樞密使對諸部兵馬的調動與部署。
就當時而言,不要說荊湖、江東等地的援軍以及鄧珪、張辛、凌堅等人統領的左右宣武軍及建鄴水軍,就算是統領神武軍增援淮南的鄭懷忠、鄭聰父子,對胡楷也是言聽計從的。
倘若今年秋后,赤扈人再度
從東路發起渡淮攻勢,汪伯潛能替代胡楷調動諸部兵馬增援淮西嗎?
又或者說到時候紹隆帝能放心讓劉衍以樞密副使的身份,北上督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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