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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結束,鄧珪熱切的與仲和攜手離開,晉莊成也是帶著長公子晉玉柱恭送鄧珪、仲和離開——南陽士紳會多留些時間聽晉莊成教誨,看到這一幕,特別是看到仲和受寵若驚的樣子,忍不住酸溜溜的嘀咕幾句:
“別真以為有多大能耐,要不是當初看走了眼,此時說不定都已封伯封侯了,還需要灰溜溜倚仗他人的提拔?”
大越崇文抑武、以文御武、厚待士臣,諸部公卿及宰執級人物基本上都有封爵,而統兵將臣哪怕是做到都統制一級,品秩也被壓得極低。
像鄭懷忠、高峻陽等人在天宣年間就已經是經略使了,但才勉強加刺史頭銜領取相應的俸,但想得到封爵非更要有潑天大功才行。
建繼帝在襄陽即位登基之后,危急的局勢決定了迫切需要提升武臣的地位。
當時除了高峻陽、顧繼遷、鄭懷忠、文橫岳、徐懷、葛伯奕、韓時良、劉衍、鄧珪、張辛等人都直接封郡公、縣侯外,另外有一批軍功卓越的武將都得封爵。
像唐盤、徐心庵二人早就冊封開國子爵,這次楚山舉薦唐盤、徐心庵出任統制官,朝廷一旦應允,少不得還要改封開國伯。
即便倉促遷到建鄴的南陽士紳,骨子里怨恨楚山那種野蠻踐踏士紳的做法,但楚山武功之勝,卻非他們閉上眼睛就能不承認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倉皇變賣田宅逃離南陽。
桐柏山匪亂期間,仲和立功在唐盤、徐心庵之上,他們自然就有理由認定仲和倘若沒有跟楚山眾人分道揚鑣,今日之成就也必然在唐盤、徐心庵之上,哪里還需要鄧珪的提拔?
再說鄧珪此時恐怕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吧?
又有人忍不住酸溜溜說幾句鄧珪受新帝猜忌的事情來。
當然,也有一些人敏感的覺察到不同的,還是能看到鄧珪在酒宴上招攬仲和之后,晉莊成對鄧珪多了幾分熱忱,禁不住想,鄧珪招攬仲和,或許并不是看重他真有幾分本事,更重要是借仲和表一下姿態,就像今日出現在晉府的酒宴之上?
“孫彥舟等賊,還要怎樣才肯接受招安?”
陰暗的垂拱殿,登基之后改元紹隆的新帝沒能痛痛快快的享受幾天即位后的愉悅心情,葛伯奕再次遣使來到建鄴,呈稟對洞荊聯軍的招安諸事進展遠沒有預想中順利。
紹隆帝趙觀坐在龍椅后,費解而困惑的盯著奉葛伯奕之令趕來建鄴面圣的荊湖南路制置司簽事趙靖誠。
面對新帝的質問,畢恭畢敬站在殿中的趙靖誠無言以對。
能解釋的已經解釋了,除此之外也不是他能胡亂去說的。
顧藩剛剛回到建鄴,此時與汪伯潛坐在一旁,聽趙靖誠詳說魏楚鈞之前從建鄴返回岳州之后,與孫彥舟、胡蕩舟等賊將洽談招安等事。
顧藩這次前往楚山招撫淮東軍將還是較為順利。
神武軍除開鄭家子弟之外,其他三名統制、九名都指揮使,都具狀彈劾鄭懷忠、鄭聰父子貪弊枉法、結黨營私、妄行廢立等罪,以此劃清與鄭家的界線。
淮東的危機看似得到緩解,但還并沒有徹底解除。
紹隆帝此時除了下旨使韓時良兼領神武軍都統制,統領神武軍外,此時還沒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接任淮南東路制置使一職。
顧藩雖然對淮南東路制置使一職極為心動,但他對繼續統領人心惶惶、不知道暗中還藏有多少變故的神武軍守御淮河下游,實在沒有多少信心。
周鶴、胡楷等人卻是舉薦劉衍接任淮南東路制置使,然而劉衍與張辛、鄧珪三人,紹隆帝一個都不放心,此時還沒有松口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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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葛伯奕在荊南對洞荊聯軍的招安遠沒有像預期中那么順利,紹隆帝意欲對楚山進行限制,就沒有辦法進行。
雖說紹隆帝授意葛伯奕在荊南從權任事,一切以盡快招安洞荊聯軍為要,但實際上除了周鶴、胡楷等人在朝中極力反對外,荊南地方也強烈反對不加限制的招安洞荊聯軍。
去年洞荊聯軍大肆侵凌荊江北岸,特別是長時間盤踞千汊浦不退,除了徐懷上表外,朝野也有很多人懷疑洞荊聯軍有與赤扈人勾結的可能。
洞荊聯軍即便確有與赤扈人勾結的劣行,也不是不能招安,也不是不能容許孫彥舟等賊將洗心革面、重新做出選擇——畢竟在朝野絕大多數人眼里,舉兵造反與勾結胡虜乃至投附胡虜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既然無力快速剿滅,又迫于形勢需要盡快解決荊湖匪亂,招安也是無奈之舉,但不能加以限制。
朝堂群臣,甚至包括胡楷、朱沆等人在內,從來都不覺得揭竿造反的賊將,會是什么忠良之輩,倘若沒有足夠的鉗制手段,他們怎么不可能不擔心賊軍接受招安后反復無常,成為更大的心腹之患?
地方上所能感受到的威脅則更為迫切、直接。
沒有足夠的限制手段,又或者說在洞荊聯軍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之前,誰敢輕易同意讓為禍荊湖多年的孫彥舟率領數萬乃至十數萬兵馬直接進入境內,甚至進駐城池之中?
不要說荊湖南路諸州地方士紳強烈反對了,荊南兵馬乃至葛伯奕率領前往荊南剿匪的嫡系兵馬,也沒有誰愿意去冒這險。
多方磋談,荊南制置司內部最終能形成的妥協方案,即便同意孫彥舟、胡蕩舟等賊將繼續統領其部兵馬,但也強烈要求諸賊將兵馬汰弱留強,縮減六萬規模以下,并進駐指定的城池;同時還要求諸賊將把八萬將卒的家小集中起來,由荊南制置司統一安置,實際上作為人質遷往岳州等地接受地方兵馬都監司的監管——孫彥舟、胡蕩舟等賊將的家小,則要求遷往建鄴居住,實際上是作為人質,直接接受朝廷的監管。
荊南制置司的招安條件,絕對談不上苛刻,但前提是要先將洞荊聯軍打服了,打得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同時也要叫洞荊聯軍相信朝廷不會出爾反爾,招安不是誘殺之計。
許蔚編練荊南兵馬,待至葛伯奕率一部精銳接替許蔚出任荊南制置使,荊南確實是扭轉了之前被動的局面,聯合荊北兵馬將賊軍限制在一定區域,也幾次重創賊軍往兩翼擴張的野心,但對賊軍控制的核心地區的進剿作戰,尚未取得決定性的大捷。
而建繼帝駕崩之后,荊南變進剿為招撫,疊加汛期令賊軍獲得喘息之機,孫彥舟等賊將又怎么不滋生觀望之心?
就算沒有蔣昂等人在洞荊聯軍內部牽制,孫彥舟、胡蕩舟等人此時接受招安的意愿也沒有那么強烈。“南蔡招討司現在有什么動作?這些賊將遲遲不降,該不會南蔡招討司暗中又搞什么小動作吧?”紹隆帝了解過諸多難解決的細節,也很是無力的問道。
“南蔡招討司在荊襄之間行招討事皆有上表陳奏,而據荊北制置司及荊州北部四縣官員所述,除徐懷上表招討策所言諸事外,南蔡招討司似乎并無別的動作。”汪伯潛回道。
徐懷十月中旬上表言南蔡招討司進剿招討策,明確要對洞荊賊軍要剿撫并用,不宜操之過急。
在招討策之中,徐懷長篇累牘提及漢末吳國以及前朝末年荊南割據勢力都曾在荊州城以北、瓦子湖、白露湖以南修筑大堰,截斷沮漳水,使之東流淹沒荊北低洼地區,在一馬平川的荊州北部形成綿延百里水澤,以阻止敵軍南下之事。
因此南蔡招討司這次借鑒前賢反其道而行之,準備在瓦子湖、白露湖、赤桑湖以北修建長堰,輔以塞壘,連垣一體,到時候長堰、塞壘以及長堰以及南面連成一片的白露湖、赤桑湖等水域,則可以將封鎖賊軍于荊北之外。
而在修造長堰過程中,南蔡招討司將同時從游離于洞荊賊軍核心勢力之外的小股流民軍先著手進行招撫。
這么做除了補充修堰勞力之不足外,同時還能達到剪除洞荊賊軍枝葉的目的。
為了保證長堰不受漢水汛季洪水的影響,南蔡招討司還需要將華陵河改道,從華陵縣東部南下,經沔陽南流監利縣洪湖之中,需要于荊門東章山新辟河道,使通樊臺。
徐懷在招討策里拍著胸脯保證諸事得成,荊北匪患必絕,為此向朝廷請求調拔二百萬石錢糧確保長堰能如期修造。
額外的錢糧肯定是沒有的,但說到用兵,朝中包括胡楷在內都沒有誰能對楚山指手劃腳?
葛伯奕在荊南進行招安遲遲沒有進展,朝廷也沒有哪個言官愿意站出來彈劾徐懷修堰鎖敵之策是胡鬧。
目前從荊北四縣反饋的消息看,徐懷在荊北確確實實在全力推動修堰等事,也有相當一部分流民勢力接受招安。
不過,這些流民勢力基本上都是孫彥舟、胡蕩舟等賊將瞧不上、甚至是被他們所拋棄的老弱病殘,招安十人都未必能得一個青壯。
這些老弱病殘,葛伯奕在荊南只要能拿出足夠的錢糧去招撫,甚至只要給口吃食,也會源源不斷有人來投。
不過,一來葛伯奕看不上這些老弱病殘,二來老弱病殘人數太多,多達幾十萬、上百萬,荊南也拿不出這么多的錢糧去安置。
要是能夠安置,洞荊匪患也不會持續好幾年都沒法平滅了……
“你們就袖手坐看豎子借修堰之事,將觸手伸及荊襄的各個角落,還是說你們也都希望將荊襄都劃入楚山,使豎子能騎到朕頭上拉屎撒尿?”紹隆帝見汪伯潛、顧藩說了半天都沒有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了,氣急敗壞的問道。
楚山除了在荊北四縣廣設糧棧哨所,隨著修堰鑿河等事的推進,南蔡招討司直接控制的一座座軍寨沿著長堰及華陵新河、章樊河建成,到時候與其說是對洞荊賊軍的封鎖,還不如說楚山拒朝廷兵馬渡過漢水、荊江之后進入荊襄腹地的防線。
汪伯潛、顧藩他們能看到這一點,卻沒有好的辦法阻止,只能一個勁的請紹隆帝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