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懷要將打鐵爐建到金砂溝去,柳瓊兒疑惑的問道:
“為什么?”
現在全力建造獅駝嶺東坡新寨,人手、物資都很緊張,獅駝嶺東坡這還緊挨著鹿臺諸寨,僅有需要走兩三里崎嶇山道,就能從鹿臺北寨將物資送到新寨,而金砂溝那邊到現在連條像樣的小道都沒有。
之前徐武江等人是被迫藏身金砂溝,每隔三五天背一二百斤糧食過去,沒有什么大問題,但徐懷現在說要將打鐵爐建到金砂溝,除了前期建造所需的物料,匠工居住的宅院,后續還要定期將生熟鐵料運過去,還要在附近建窖燒木炭,那就絕非三五天背二三百斤糧食能解決補給的。
倘若要在金砂溝附近找一處地方建造有防守能力的寨子,耗用更是巨大。
“我要說狡兔應該三窟,你信不信?”徐懷笑著問道。
“不信。”柳瓊兒說道。
“我要說你不在金砂溝另起一攤事,你這個三寨主就是虛的,你信不信?”徐懷問道。
“好像我自己樂意當這個三寨主似的?”柳瓊兒美眸橫了徐懷一眼,問道,“你是擔心徐武富之所以這么大方,是看準他將來能夠掌控徐武江,而你與徐武富他們必然會發生分歧……”
徐懷點點頭說道:“嗯,是有這個擔憂,但主要我們在金砂溝做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決定不是?要是在獅駝嶺或在歇馬山,但凡行事跟別人有分歧,總是有諸多的不方便。”
“關鍵沒有理由說服他們啊。”柳瓊兒說道。
“女人可以任性一點,何況你還是以‘楚山夜叉狐’自居的漂亮女人。”徐懷笑著說道。
“我是可以找到說辭堅持去金砂溝立足,但錢糧呢?”柳瓊兒說道,“之前為建獅駝嶺新寨,就拿出五百多貫,現在不可能討回來,手里就剩一百貫錢,徐武富他們只要捏緊錢袋子,不給錢糧來,我再任性,能做成什么事?”
“金砂溝溪底有金砂。”徐懷說道。
“呵,”柳瓊兒忍不住要冷嘲熱諷了,說道,“一個壯勞力站溪水里淘金,一天能換得兩斤糧食不?金砂溝溪底軟溪可淘金砂,左右村寨宗族幾百年來有幾個不知道的,但這些年除了實在找不到活路的,有誰會跑去那里淘金?”
“……”徐懷笑而不語。
“你有什么法子,能一人當數人用?”柳瓊兒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十七叔他們不是收編了五六十名殘寇嗎?這些人既然被潘成虎當成棄子聲東擊西,應該老弱病殘居多,要是都留在歇馬山,其實沒啥用處。你挑十幾二十最不堪用的,收編到金砂溝作為立基之本,前期有這些人手就足夠用了!”徐懷說道,“至于取金的方法,我自然會教你,好叫你夜叉狐的名頭更加響亮!”
徐懷再與柳瓊兒走回僅搭建十數座簡陋窩棚的后寨,徐武磧、周景負責統領族兵寨勇,需要巡防個別逃竄山林的殘賊剩寇會侵擾玉皇嶺,已經先走了,
徐伯松、徐仲榆卻與徐武富還留在這里,與徐武江、蘇老常、徐灌山商議事情。
柳瓊兒剛才走開,以及這時候與徐懷再回來,徐武富他們都不甚在意,也沒有找她們拿主意的意思。
從這上面,柳瓊兒也看得出他們對自己這個所謂的三寨主,其實是很無所謂的。
柳瓊兒心里多少有些怨氣,更是堅定聽徐懷主意,在金砂溝另起一攤事的決定,當下便與徐懷坐一旁聽他們商議。
除了商議新寨建造、獅駝嶺開墾,山道開僻等諸多細節問題,玉皇嶺這些年地少人多,成百上千的青壯族人都被迫外出謀生,之前徐武富也只是將跟宗族在泌陽、淮源生意有關的族人收攏回來。
還有更多的族人分散在外謀生,徐武富卻是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力勒令他們都回到玉皇嶺來。
然而在形勢危急時,這些族人又是徐氏不可缺席的中堅力量之一。
怎么將這些族人召回玉皇嶺,徐武富甚是頭痛。
柳瓊兒聽他們商議了好幾個由頭,都沒有什么可行性,嘲笑道:“看你們為這事愁的,要不要我女流之輩,替你們出個主意啊?”
“柳姑娘有什么主意,還請不吝賜教。”徐武富性子隱忍,這時能向徐武江低頭,自然不憚向柳瓊兒問計討策。
“徐氏拿出錢糧來,將開墾獅駝嶺的規模搞得更大一些,不就有借口叫在外討生計的青壯回鹿臺寨了嗎?”柳瓊兒說道,“獅駝嶺東坡新寨以及附近山田開墾,目前僅僅照百余家小的規模作安排,是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但倘若同時在金砂溝也建一座新寨,以及在玉皇嶺與獅駝嶺之間,大建蓄水陂塘,用來開墾、灌溉山峪里三四千畝山田,徐氏是不是有足夠的理由將在外謀生的青壯都召集回來,還可以名正言順的,從外面購入大量的糧食、鐵器等物資回來進行儲備?”
“玉皇嶺、獅駝嶺之間的山峪,地形陡而石地多,到夏季時有山洪傾灌而下,怎么大建蓄水陂塘,怎么去開墾田地?柳姑娘是不是有些想當然了?”雖然大家最后都接受了柳瓊兒的說辭,但柳瓊兒不提前言語一聲,就直接慫恿徐懷不計后果的去行刺郭曹齡,蘇老常心里還是有疙瘩的,說話的語氣也還是生硬。
徐武富與徐伯松、徐仲榆對視搖了搖頭,無非是想表示柳瓊兒自詡能斷善謀,多少有些紙上談兵,對經世之術所涉到底有限。
徐武坤、徐武良他們聽徐懷說過滾水壩的事,見柳瓊兒這時候提出來,也只是對視一眼,不點破其中的奧秒。
“……哼!”
柳瓊兒冷哼一聲,徑直拿書案上的紙墨,將玉皇嶺與獅駝嶺之間的山峪地形描畫出來,又在地勢便易之處,添上一道道滾水壩。
柳瓊兒琴棋書畫皆善,一副地形簡畫,寥寥數筆也畫得十分的精準。
柳瓊兒將筆一擲,傲然說道:“你們照我這辦法去造滾水壩……”
“這滾水壩確可以這么建?”蘇老常有些遲疑的問道。
“怎么不可以——每一道滾水壩僅三四尺高,以徐氏之財力,建造頗易,而所蓄的溪澗雨水超過三四尺高,就往下一座陂塘泄去,一級滾一級,遂名‘滾水’。這樣一來,每一級陂塘蓄水規模都會控制住,不用擔心低矮的滾水壩會被壓垮,而從上到下十多二十道滾水壩,攔蓄的水量卻足夠可觀。更為重要的,夏季是時有暴雨,但經過滾水壩一層層截流,緩其水勢,想再形成危害谷里田宅的山洪也就難了……”柳瓊兒說道。
徐氏幾代開墾玉皇嶺及周邊山地,特別是山地的開墾,在陂塘建造上積累不少經驗,這也叫徐武富、徐伯松、徐仲榆及蘇老常他們不難理解柳瓊兒所講之法的妙處。
見徐武富等人確有意動,柳瓊兒更是傲然的說道:
“此事要是不成,所有浪費的錢糧都算我柳瓊兒頭上。而除了前期有借口,將青壯召集回玉皇嶺外,這一道道滾水壩建成,一則徐氏能多三四千畝良田,二則鹿臺諸寨與獅駝嶺這邊能形成一個更密切的整體,不虞外敵窺視。這計謀,算是我白送給徐氏的,以免你們再小瞧了女流之輩!”
在山峪間所建的滾水淺壩,除了能分級將雨水蓄住,以供灌溉及生活所需外,這一道道淺壩在天晴無雨時,上游沒有溪水泄下,本身就是聯系玉皇嶺與獅駝嶺的一條條道路。
徐灌山、徐伯松、徐仲榆等人即便對城寨防守之事不甚了了,也能看出其中的好處來。
要不然的話,強敵兵臨玉皇嶺之前,只要盯住青柳溪口,就很容易將獅駝嶺東坡新寨與鹿臺寨的聯系切斷掉。
“徐某確有怠慢,還請柳姑娘勿怪。”徐武富致謙道。
“徐家主莫說這些便宜話,助我在金砂溝建一座新寨,才算是有誠意。”柳瓊兒拿捏徐武富道。
“金砂溝偏遠一些了吧?”徐武富說道。
“金砂溝乃是歇馬山的門戶之一,不管多難,都應該建一寨,避免日后有強敵從這處滲透進來,”柳瓊兒說道,“再一個,我這三寨主單獨去治一寨,也省得再被你們看輕了。我今天也將話摞在這里,你們要是不許,以后就不要指望我再幫你們出什么主意了!”
“柳姑娘,你這話說的,現在大家都應齊心協心,柳姑娘你要在金砂溝單獨治一寨,也為我徐氏防漏補缺,我們怎么可能不許?”徐武富油滑的說道,“但想玉皇嶺與獅駝嶺之間建這么多滾水壩,所耗用的錢糧已是天數,何況還太多的事情需要一一照顧周全了,短時間內沒有余力顧及金砂溝那邊啊。柳姑娘,你且放心,只要徐氏稍有寬裕,柳姑娘你要人也好,要錢糧也好,那就是言語一聲的事。”
“我不需要徐氏出錢糧,徐武江昨天收編了一些殘寇,將最看上眼的十數二十老弱病殘給我;還是就是徐氏青壯歸鄉,你們許我雇傭他們過來做工便成,”柳瓊兒繃起俏臉盯住徐武富,語氣帶些不善的問道,“我話說到這里,徐家主不會還硬是不許吧?”
“看柳姑娘說的,我怎么可能硬是不許?”叫柳瓊兒逼得沒有退路,又實在看不透她的底細,徐武富沒法翻臉,只能硬著頭皮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