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在長安右門外面,嚴嵩與張邦奇分開各自回家,等到了家里時,發現義子趙文華已經在家里等候了。
嚴嵩本來想著回家換了便裝就出門,到了夏府后,該跪就跪,該舔就舔。
但看到趙文華,又想起還要等別人,于是嚴閣老就暫且停留在家,與趙文華說話。
「你來是有何事?」嚴嵩揮退了所有仆役,只與趙文華留在屋里說話。
從幾年前發生了文稿失竊事件,自己一篇頌圣賦落到了秦德威手里,嚴閣老在家里對仆役也是防著了。
趙文華憂心忡忡的說:「我只覺前景不甚明朗,不知該何去何從,故而來向義父討教。」
趙文華問的當然不只是他自己,而是整個嚴黨勢力。
嚴嵩隨口答道:「這也什么可煩惱的,一切盡力而為就是了。」
趙文華覺得這話實在太不著調了,抬起頭來看了眼嚴嵩。然后他就發現,義父看起來似乎很輕松,這就讓他很不懂了,
按道理說,義父此時應該是一個很焦慮的狀態,為什么看上去反而很愜意自在,完全不象是被秦黨暗算,然后又丟了首輔的模樣。
「義父可是有什么喜事?」趙文華小心翼翼的問道,別是物極必反,失心瘋了吧?
嚴嵩答道:「我們終于不用再直面秦德威了,這難道不是喜事?」
趙文華愣住了,這算什么喜事?
嚴嵩嘆道:「與秦德威對壘,簡直是日夜憂慮,茶飯不香,唯恐有所疏漏。每每交手后,往往又要心力交瘁,五內俱焚。
如今這一切都需要夏言去面對了,而我得以解脫,晚上能安然入眠矣,難道不是喜事?」
趙文華恍恍惚惚的無言以對,他一時也搞不清,義父這究竟是自我安慰,還是說想開看開了?
嚴嵩又繼續說:「夏言回來了,肯定先要攬權,很多人都以為,我們還有一點和夏言相爭的實力。
但這些人都看不出來,我們與夏言相爭絕對是必敗之局,完全沒有贏的可能,這就是大勢所在。
所以我要伏低做小,盡可能討好夏言,讓夏言輕視我,不在把我當回事,將注意力都放到秦德威那邊去。
而且東樓對秦德威也完全照此去做,讓秦德威同樣輕視我嚴家,將注意力都放在夏言身上。」
趙文華這會有點明白了,反問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夏言和秦德威如果爭了起來,義父就可以緩口氣了。不過若是被人看出來了,又該如何是好?」
聽到趙文華的反問,嚴嵩臉色忽然露出了一點猙獰,狠狠的說:「誰敢相信,我都把這張臉徹底不要了,都這樣去跪舔討好夏言了,還能有什么圖謀?
再說了,以夏言和秦德威這兩人的性格,就算沒有我,他們也是注定要起沖突的!」
趙文華很明顯的感受到,義父仿佛解開了一個桎梏,又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嚴嵩覺得自己可能又有點心境不穩了,揮了揮手說:「一會兒我還要去夏府,你先回去吧!
趙文華看了看外面,勸道:「如今天色未黑,義父出門去夏府,只怕要人注意到。」
主要是上門跪舔夏言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被知道了還不夠丟人的。
嚴嵩莫得感情的說:「要的就是路人皆知,不然怎么讓夏言出氣?怎么讓夏言的虛榮得到滿足?」
在嚴嵩口中,似乎說的都是別人的事情,而不是自己。
正在此時,忽然仆役又在門外稟報道:「費老爺來了,說不進來了,就在門房等老爺一起出去。」
這個費老爺指的就是禮部左侍郎費菜了,今天約好了與嚴嵩一起去夏府。
趙文華吃了一驚,有點悲憤的說:「義父你何至于此!難道你在夏言面前極盡屈辱,這樣的丑態還要讓別人在旁邊看著?」
嚴嵩冷靜的說:「夏言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又喜好排面,有費鐘石在旁邊看著,他也不好意思對我不依不饒。」
趙文華嘆口氣,他可以確定,義父所解開的「桎梏」就是臉面!義父已經能做到完全不要臉面、也完全不介意別人怎么看的無我心境了。
老話說得好,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再加上義父的深謀遠慮,以后還是有翻盤希望的。
隨后嚴嵩就出了門,與費菜一起來到夏府,在費菜的帶領下,一直來到夏言的書房。
就當著費寀的面,嚴嵩直接對夏言下跪謝罪,老淚縱橫的說:「當年實屬無奈,為了獻皇帝之事被迫擔負女干臣媚上之名,又無奈入閣,完全是身不由己。
后有人欲令你我不和,我也是毫無主意,只能一步走錯,就難以回頭。
夏公你暫離后,我又負鄉黨之望,獨立支持步步驚心,如此方才體會到夏公當年負重前行之不易!」
夏言看著跟自己差不多歲數,卻像一個子侄輩一樣跪在自己面前,祈求自己原諒的嚴嵩,產生了一種下不了手的感覺。
尤其還有費這個同鄉***在旁邊見證,還對嚴嵩下死手的話,只怕會影響自己名聲。
但如果直接開口原諒,又顯得太生硬和廉價了。
夏言想了想后,就對嚴嵩說:「你先起來說話!我倒是想問問,你和秦德威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連內閣都掌控不住?」
嚴嵩雖然起身,但還是恭恭敬敬的答道:「秦德威是什么樣的人,夏公肯定也明白。
自從夏公暫時去國后,秦德威又有了些新變化,不知怎么回事,與大太監秦福勾結上了。
這兩人里外串通,極難對付,尤其秦福如今已經貴為司禮監掌印。」混過內閣的都知道,一個能與司禮監掌印「勾結」的閣臣,能量立刻就會放大幾倍,壓制住首輔也不是不可能。
夏言又問道:「那你說如何應付秦德威?」
雖然嚴嵩這個失敗者估計也未必能吐出象牙,但多聽聽經驗教訓也是好的。
嚴嵩緩緩的說:「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夏言:「……」
你嚴嵩是不是想要干點要被誅九族的事情?
嚴嵩連忙又接著說:「夏公剛剛回朝,還是應當以收拾人心為主,不要著急直接針對遠在浙江的秦德威。
不然的話,以秦德威之氣量,只怕又要大喊天日昭昭了,說不定真會有無知之人以為朝中有秦檜。
還是耐心等待,到了秦德威大勝倭寇回朝時,也就到了盛極必衰的轉折點。
在那個時候,只怕皇上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待他了,這才是夏公你的好機會。」
夏言好奇的說:「你對秦德威很有信心?知道秦德威一定是得勝回朝?」
嚴嵩答道:「據最近戰報,經過數場戰斗和海上義士自愿助力剿寇,已經陸陸續續的斬殺倭寇三千余人了。
此后就算寸功沒有,就只憑目前這三千余人也可以吹為大勝了。」又談了一會兒秦德威的事情,夏言就讓嚴嵩走人了。
此時夏言已經拿定了主意,嚴嵩本人可以暫時諒解,但是嚴黨那些人很有必要收拾教訓。
不然的話,他這個首輔不就白回來了嗎?如果沒有三把火,誰會重新敬畏他這個首輔?
他夏言不是一個老好人,有必要讓朝廷里的人重新認識到這點。
同時也可以借此再觀察嚴嵩,如果嚴嵩按捺不住起來抗爭,那就說明嚴嵩的跪求諒
解都是假的,是為了保全勢力以圖后計。
就在夏言歸來,嚴嵩對夏言卑躬屈膝的時候,嚴閣老寫給兒子嚴世蕃的第二封信送到了浙江寧波府三江口。
昨晚有個美人伺候的不用心,及其敷衍潦草,讓嚴大爺大為光火,狠狠打了美人幾巴掌,一文錢也沒給。
然后美人家里的老鴇子又不知死活的上門來***,結果又慘遭嚴大爺毆打。
打人也很累,嚴大爺氣喘吁吁的時候,家書就送到了。
這讓嚴大爺有點驚奇,父親先前大半年都沒給自己寫信,仿佛已經忘了自己這個兒子,但最近這半個月居然連續兩次寫信。
以嚴大爺之聰明,沒拆信時就意識到,朝堂形勢肯定又變了。拆開信后,便見父親在信中寫道:「為父身居廟堂之高,經年來左支右絀,如今已經難以為繼,終究還是屈居人下。
故而為父已經無力庇護,我兒遠在外方,當自求多福。聽聞汝在秦氏幕府得到重用,多有建勞,為父甚慰。
此后我兒對待秦板橋,當以父兄事之,如此可策萬全,不至有身家禍事也!」
霧草!嚴世蕃看完了信,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封假的家書!
他又反反復復鑒定了幾遍筆跡,才能確認,這封信真有可能是父親寫的。
不會是有人拿著刀,在旁邊逼著父親這么寫的吧?嚴世蕃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連「以父兄事之」這種話都能寫出來,到底發生了什么?難道說,父親在夏言面前已經潰不成軍,只能各自想法力求自保了?
那老鴇子猶自嘴硬的叫道:「秦中堂到了寧波府后,一向法度嚴明,我要去幕府告你!」
看完家書的嚴世蕃正在焦慮,聞言便抓著老鴇子的頭發,一瘸一拐的拖著往外走,邊走邊罵道:「你這個狗養的***,走!走!我送你去幕府,看你敢不敢告!」
進城來到幕府行轅,也就是原寧波衛衙署所在地,嚴世蕃把老鴇子扔在行轅大門外,然后自顧自的進去了。
在大堂外面,嚴世蕃遇到了幕府的大管家陳鳳,又聽到陳鳳說:「秦中堂正在接見日本國使節策彥周良,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事進去等就是了。」
嚴世蕃便走進了大堂,看到秦中堂正在偏廳見人,兩個倭人侍者站在偏廳門口。
這倭國使者策彥周良和尚,嚴世蕃也是見過的,今年都是第三次充當倭國朝貢團的使節了。
此時策彥周良正在畢恭畢敬的,躬身向秦中堂雙手呈上一個大號札子,旁邊通事說:「此乃我國王向大明奉上的國書。」
秦德威喝道:「策彥和尚你這是想陷害我不成?我只不過是個督師,安敢收此國書!」
隨后策彥周良又遞上了一張禮單,態度依然恭敬,通事說:「些許薄禮,還望中堂笑納。」
秦中堂接過禮單,隨手翻了翻后,又丟了回來,「你知道本中堂想要的是什么,但這禮單上沒有!」
策彥周良為難的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秦中堂高聲叱道:「去年你們有倭寇冒充朝貢團襲擾海疆,然后去年倭寇之禍為近十年之最。
當時本中堂有了再次絕貢之心,你說作亂倭寇多來自長門、薩摩、肥前等地,并不能代表你國多數良民。
于是本中堂責令你國對三地大名給予懲罰,這就是允許你們繼續朝貢貿易的條件!
但現在你再次前來時,為何絲毫沒有這方面的稟報?難道縱容倭寇的那三地大名,還在逍遙法外?」
策彥周良唉聲嘆氣的說了幾句,通事翻譯過來說:「中堂有所不知,敝國內情著實復雜,朝廷政令不出居城,想要處罰諸侯談何容易。
秦德威譏諷道:「連個說法都沒有?我看是你們大內氏已經自顧不暇,已經無力再去問責其他大名了吧?」
這幾年的朝貢,名義上是「日本國王源義晴」派來的,實際上都是大內氏在主導,策彥周良也是大內氏選出來的。
打了三年交道,策彥周良已經習慣了,秦中堂雖然從沒去過倭國,但卻似乎了如指掌的樣子。
又聽到秦中堂繼續說:「既然你說,你們國王政令不出二條城,很難處罰三地大名,那我倒是有個主意。」
「中堂請講。」策彥周良終于搭了一句話,還是用漢語親自說的。秦中堂拍案道:「那就讓大明天兵,代替你們國王懲罰長門、薩摩、肥前的藩主!大明天兵在這三地如何施為,你國不得干涉!」
策彥周良愣了愣,讓通事翻譯說:「這絕非在下可以做主的。」
秦德威冷冷的說:「你國的達官貴人們如果還想朝貢大明獲利,就必須答應這條!數年之內,一定成行!」
策彥周良有點恐懼,這秦中堂做事真是深謀遠慮,一環套一環!
他去年說到長門、薩摩、肥前三地的時候,只怕已經等著己方敷衍塞責,然后提出今天這個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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