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虛看著本就孱弱,偏偏他跪地磕頭時用力極大,一下又一下,幾乎讓人懷疑地面要被他磕破了。
等到凌若虛再起身時,青年額頭間已經是血痕累累,眾人一時之間都被震懾到,卻也有些搞不清楚凌若虛到底想做什么?五⑧16○
凌父凌母吃了蘇清歡道童給的藥,不是看著都好轉了嗎?
他為什么要說這么晦氣的話?
唯獨凌父凌母忽地醒悟過來,他們下意識地想去拉凌若虛的手。
凌母更是滿眼含淚。
“沒有,若虛,你從來是個孝順的孩子……”
“不是這樣的,讓父母為我操勞,已經是若虛大大的罪過了。”
凌若虛悵然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凌母的手。
男人低下頭,忽地解下自己佩戴多年的合歡花衿纓。
那是小狐貍十七歲那年,她答應嫁給他時,他到隔壁都城親手繡制的荷包。
青年眼中流露出幾分傷感,里面放著小狐貍在成親前一天,親手剪下她與他的青絲,纏繞在一起。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那一縷青絲,在凌若虛眼中,是很珍貴很珍貴的東西。
哪怕她拋棄了自己選擇問道求仙,但是凌若虛還是舍不得扔,甚至還妥帖地將它收納在荷包里,始終舍不得扔。
合歡花荷包因為天長日久掛在凌若虛身上,又時常被凌若虛伸手摩挲,已經略有褪色,顏色黯淡了些,但是這縷青絲因為保存得當,卻和當年依舊沒有很么不同。
面貌枯瘦的青年眼前,仿佛浮現出青梅當時贈他青絲時笑意盈盈的面孔。
她多美啊。
明明這么多年沒見了,一音一容,他卻片刻不敢忘記。
人人都笑他癡傻,嘲他瘋癲,其實凌若虛只是不敢承認,自己承受不了失去青梅的痛苦。
他明明那么愛她的啊。
哪怕為她放棄全世界,他也愿意。
為什么……為什么她要那么殘忍決絕,甚至連個音信都不給他留一個?
最起碼話本中的男女,哪怕走到了山窮水盡要分開之時,還會悻悻然地給對方留個紙條,讓對方勿要想念,今后一別兩寬,各自珍重。
她卻連一個紙條也不肯寫。
凌若虛唇邊涌現出濃濃的苦澀之意,混合著血沫味,那滋味竟然有些奇特。
只是再奇特的感受,也壓不住心頭的痛。
他心口真的好疼。
從蘇清歡離開他的那一刻開始,凌若虛就覺得,這輩子只怕再也不知道喜悅是什么滋味了。
就是為了一個她還會回來找自己的幻想,凌若虛才苦苦支撐到今天。
然而凌若虛如今卻明白了。
在蘇清歡的眼淚,他只是個累贅,是過往應該斬斷的“孽緣”,是一個早該被撇清的存在。
為了斬斷這種孽緣,她甚至不肯自己親自前來。
只是派了一個高高在上的道童,輕蔑地凌駕在空中俯視自己。
這就是她的意思嗎?
甚至,那道童還說,他根本配不上她,因為她是天之驕女,而他不過是一介連修仙門檻都碰不到凡人。
多么可笑啊。
那么多年的悉心照顧,那么多年的繾綣愛戀,最后在別人口中,卻成了他不配。
凌若虛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凌父凌母看到自己兒子那雙眸泛紅,唇染鮮血的模樣都驚呆了。
凌父凌母反應過來后,頓時慌忙地揪住凌若虛的手。
“若虛,我們帶你去找大夫。”
“沒用的,靈山縣沒人愿意替我診治。父親,母親,你們放棄吧,這么多年來,我本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唔……”
說著,瘦削的青年口中不由得又涌動出一股腥甜。
他心中大慟。
畢竟他是被蘇清歡派的道童,親口判定的,不該與她有沾染的“罪人”。
因為他不該癡心妄想,不該企圖憑著舊日的那點情分,而死死地不放手,哪怕是單方面的不放手。
凌父凌母都被凌若虛這噙著淚,卻還要強顏歡笑安慰他們的樣子,都忍不住心如刀割。
他們求助似地又朝靈山縣那幾個大夫望去,卻見他們都龜縮在人群里,不敢正面接他們的眸光。
還有許多靈山縣村民,一臉妒恨地望著凌父凌母。
妒恨?
是了,因為凌父凌母吃了蘇清歡賜給凌若虛的丹藥。
凌母抹著眼淚,只覺得悲哀至極。
“若虛,你怎么那么傻?我和爹都是風燭殘年的人,你何苦將那丹藥給我們?”
“不,你們是我最親的人,我不許你們那么說自己。父親,母親,是若虛不孝,若有來世……若虛惟愿能還了這一場生養之恩,哪怕是當牛做馬,我也愿意……”
凌若虛一邊說著,口中的鮮血卻是止不住地涌出來。
他氣數已盡。
早在系統233化身的道童對他那般態度鄙薄時,凌若虛的心就徹底死了。
世人都說,女子癡情,男子薄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偏偏做了這個情種,可是他無法不愛青梅。
那個笑靨靈動,眉目皎潔的女子,他如何能不愛呢?
即使,他也是恨的。
深深的恨。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凌若虛也沒有松開握著荷包的手。
那縷青絲也繞在青年掌中。
他惘然地眨了眨眼。
人之將死,竟然是這樣的感覺么?
如果真有來世的話……他好想問一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自己。
她能不能對他好一點呢?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靠近她了。
直到最后,也舍不得說她一句重話。
——我愿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求她從橋上過。
凌若虛癡癡地笑著。
眼前仿佛真的浮現了青梅巧笑倩兮的面容。
她穿著一身烈烈紅衣,腰側佩著跟他一樣的合歡衿纓,正羞答答地挑起蓋頭,喊他,夫君。
清歡,我來娶你了。
青年癱倒在青石板上,鮮血染紅了石板,有風拂過,如泣如訴……
凌若虛勾起一絲笑容,血跡順著下頜流下,他竟不覺得苦了。
生命最后一刻,他還是愛她的。
只求神明垂憐,賜他一個完滿的結局。
大片的黑暗侵襲了凌若虛,青年終于緩緩地閉上了眼。
唯獨手里的那個合歡衿纓,直到死,也沒能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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