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枚染血的翡翠扳指，玄色長衫的男人幽深的眸子微瞇，那英俊的眉宇間泛出一絲陰冷，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既然我那侄女那么有空，就將她請進來吧。”
蘇謙說著，貌似漫不經心地將那金雕玉砌的首飾盒拿了過來。
他吩咐下人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只是握著那首飾盒的手指卻有些發緊，迸開蒼青的血管。
蘇清歡候在望湖公館的雕花鐵門外，她打量著蘇謙所住的那幢小洋樓，心里有點兒羨慕。
雖然蘇宅中西結合也很美，但是里面的裝修和陳設卻不像租界的洋樓一樣完全西化，擁有時下最先進的電子設備。
蘇清歡心里思索著，要不要等張耀宗那一萬大洋弄到手了以后，再去購入一套洋房，就在這時，蘇謙的管家走了上來，恭恭敬敬地朝她擺手。
“清歡小姐，五爺讓您去客廳候著。”
“好的。”
蘇清歡也沒有介意那男人擺排場，從宿主的記憶中看，這個蘇五爺還真不是一般人招惹的起的。
對方雖然是蘇家旁支的養子，沒有蘇家的血緣關系，卻跟原主的父親一個輩分，才三十歲出頭，就在江城闖出一片天地來，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蘇老爺子膝下沒有兒子，宗親也大多老邁力不從心，蘇家本宗爭不過這個后起之秀也是非常正常的。
這樣亂的世道，蘇清歡不是圣母，也不是救世主，根本無法庇護所有人，只是能多給那些對原主心懷善意的人一點溫暖。
最起碼，蘇氏公館那些個女人，她得守著。
蘇清歡一向護短，她走近客廳，就看到了絲絨沙發上端坐著，正在看報紙的男人。
“五叔好。”
蘇清歡恭恭敬敬地開口，只是眼底并沒有什么敬意。
蘇謙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那般，并沒有抬頭。
這廝是在給他下馬威呢！
小狐貍心頭這下有些惱怒了，她也索性不說話，只是一雙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盯著眼前沙發上的男人。
蘇謙今年三十一歲，身形瘦削，一張英氣的臉斯文清俊，仿佛話本子里的翩翩書生，只是他額頭到眼睫處有一條細細的刀疤，遠看看不分明，近看卻有些觸目驚心。
這刀疤無損男人的俊美，卻多了幾分陰戾之氣。
過了大約快小半個時辰，原先看報紙的男人這才施施然地起身。
蘇謙冷淡地掃了蘇清歡一眼。
“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風，能讓你親自來望湖公館找我。”
以往的時候，這個沒有血緣的便宜侄女最畏懼他，甚至連跟他對視都不敢，只能瑟瑟發抖地站在一旁。
“五叔不喜歡清歡來嗎？”
蘇清歡笑意盈盈地朝蘇謙眨了眨眼睛，她甚至還極為主動地走向客廳的茶幾，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雨前龍井，為男人奉上一杯新茶。
“您看報看的茶都冷了，不如五叔先喝一杯清歡沏的茶？”
少女罕見地穿了一身新式的月色旗袍，勾勒出她纖細窈窕的身段，此刻為了沏茶身姿微微地彎著，露出一截玉色的秀腿。
若隱若現般迷人。
蘇謙看到這幕，忍不住就皺起了眉頭。
他每年見蘇清歡的次數不算太多，基本都是在蘇清歡未出閣的時候，但是每次對方都穿得是舊式襖裙，厚重的劉海垂下，連五官都看不清。
但是此刻，蘇清歡卻梳了個好看的發髻，劉海全部梳上去，露出那張本就古典的鵝蛋臉，她眉眼生得極為漂亮。
“五叔這么盯著我看做什么？連侄女的一杯茶都不敢接嗎？”
蘇清歡唇角勾著一抹弧度，似是挑釁，又似是某種難言的蠱惑。
“這可是我特地向王媽討的雨前龍井，是從種在虎跑泉邊上的母樹收的，今年也就有那么三五兩的收成，特別帶給五叔嘗嘗鮮。”
蘇謙莫名有些喉嚨發干，他垂下眼，漫不經心地接過了蘇清歡奉的茶。
“那就卻之不恭了。”
看到那碧綠茶葉在白瓷茶盅里舒展，泛出瑩瑩光芒，蘇謙忍不住就想到了那枚染血的翡翠扳指。
這茶葉確實是極好的。
只是這人……就差了一些。
“五叔覺得這雨前龍井可還算符合您的口味。”
“尚可。”
蘇謙冷淡地點點頭，他掃過蘇清歡那明媚鮮妍的面孔，總覺得自己這個便宜侄女哪里不一樣了。
“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是想來做什么？”
“五叔是個爽快人，侄女自然也不能藏著掖著，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天來這兒找五叔，就為了兩件事。”
蘇清歡說著，伸出細蔥般秀白的手指，染著鳳仙花的淡紅指甲落在那報紙上，莫名冶艷得讓人心旌搖曳。
“我跟張耀宗離婚的事情想必五叔是知道了，可是他還欠了我一萬大洋的嫁妝費。”
少女頓了頓，漂亮的眼睛一片波光瀲滟，像是有小勾子般勾人得緊。
“我畢竟是個女兒家，五叔是長輩，又喝了我敬的茶，愿不愿意替清歡出面解決這件事？”
蘇謙看著蘇清歡，淡淡點頭。
“可以，這是小事，那另一樁呢？”
“另一樁嘛……我想拿回我父親的產業，做這蘇氏商行的會長，五叔覺得有希望嗎？”
少女裊裊娜娜地上前，忽地就伸出細白手指，像是小情兒般纏綿地勾在了男人的胳膊上。
她仰頭，一張絕艷的芙蓉面，在男人眼中徐徐綻放。
“不知道五叔還可記得，父親曾經打趣說要把我許配給您？”
有香甜的氣息縈繞而來，蘇謙身形一僵，被少女陡然地湊近迷惑了一瞬。
確實是有這么一件事。
那時蘇清歡也才十五歲，當時他自然是瞧不上這么一個黃毛丫頭的。
他是怎么說的來著？
——就算沒有血緣，哪有叔叔娶侄女的道理？
蘇謙皺緊眉頭，他想要推開少女。
結果卻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抵在了他的腰側。
“五叔，您不介意陪我去一趟蘇氏商會吧？”
小狐貍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她笑容冶艷中又帶著幾分少女的天真。
和那持槍威脅人的狠厲手段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