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傅云墨對他口中的“嗚嗚嗯嗯”并不感興趣。
左慈不知,他面前的這位太子殿下可是比他更清楚幕后主使的人。
沒瞎耽誤工夫,傅云墨揮了揮手,示意初一放左慈下水。
初一笑瞇瞇的慢慢卸了力氣,眼看著左慈被浸入水里,湖面上“咕嘟嘟、咕嘟嘟”地冒起了泡。
幾個數之后,初一薅著他的頭發將人拎出了水面。
就這么短短的一會兒,左慈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他昏迷的時候初一給他喂了藥,是以即便這會兒他的手腳都沒有被束縛住也提不出一絲力氣掙扎,只能無力的被浸到水里、再被拎出來、再浸到水里、再拎出來……
如此反復了幾次之后,左慈涼透了。
初一拿出他口中塞著的一小塊衣料,按照傅云墨的吩咐塞進了他的手里,將他徹底丟進了水中。
干完壞事兒,主仆二人揚長而去。
宮中。
景文帝原本只是裝頭痛,這會兒是真的頭痛了。
他料到了朝臣見他和太子都沒有上朝必會去天機府請太子回宮,卻萬萬沒有想到,人他們沒有請回來,卻反而給他帶回來一個驚天的消息!
原來太子在天機府中那一十八載不是受困于那府上,而是被囚于密室當中。
暗無天日。
如天牢的囚犯一般!
謝安說,他從前去天機府給太子授學都隔著一道薄薄的墻,他能聽到太子的聲音,卻見不到太子的人。
他一直以為太子所處的環境與他一樣,書閣林立,墨香冉冉。
怎知實際情況竟與他所想的大相徑庭!
景文帝聽后久久都沒有開口。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太后幾次三番被人下毒、想起榮安公主的死、想起平陽侯府被榮安攪的雞犬不寧、想起今日皇后來探望他時提及端王中了噬心蠱。
但他想的最多的,還是十八年前的那則卦言。
若那則卦言本就是國師信口雌黃呢?
今日在朝中左慈也曾信誓旦旦的說有妖星現世,結果被太子三言兩語便懟的沒了聲音,那究竟是真的有妖星現于太子星附近,還是左慈亦或是指使他的人需要有一顆妖星出現在太子星附近?
就像十八年前,國師需要給太子冠上一個造反的名頭一樣。
按照國師將太子囚于石室的行為,那他本該尋個理由不讓太傅去給太子授學,這樣十八年后即便太子離開天機府也注定不配再當儲君。
可事實卻是,當年在謝安請旨前,國師就曾先他一步提及此事。
國師似乎……希望太子擁有成為帝王的能力,卻又變相剝奪了他成為帝王的機會。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令景文帝本就郁結的眉心愈發緊鎖。
鄂清在旁邊陪著也不覺皺起了眉頭。
自從謝太傅離開以后陛下就一直沉默的想著什么,也不曾下旨命太子殿下從天機府中出來。
景文帝忽然開口:“鄂清。”
“奴才在。”
“給龍驤衛指揮使桓玄傳令,命他執朕金牌速速趕往行宮,將國師一行人等即刻扣押!”
“……是。”
“此事不可走漏半點風聲。”景文帝轉頭,眸光在燭光映照下明明滅滅:“國師可傷,但不可死,你可知朕的用意?”
“奴才明白,陛下放心。”
鄂清低垂著頭,悄然無聲的退出了御書房。
景文帝手下有兩支親衛軍。
但這只有鄂清和從前被暗中誅殺的大臣才知道。
旁人只知羽林衛,而不知龍驤衛。
羽林衛在明,龍驤衛在暗。
景文帝派龍驤衛行動顯然是不想打草驚蛇,卻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他的勢在必行。
鄂清匆匆離去,心知今夜過后,長安城必定風波再起。
而事實也果如他所料。
龍驤衛指揮使桓玄親自去捉人,結果卻反為國師所害,被他給溜走了。
副指揮使進宮請罪,說國師不知是用了什么毒,害的指揮使桓玄至今昏迷未醒。
而國師則是下落不明。
景文帝震怒!
他以欺君之罪下旨緝拿國師,朝野震蕩。
而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翌日一早,有人發現欽天監監正左慈死在了映月湖。
溺水而亡。
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傷痕,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失足落水淹死的樣子。
但不普通的是,他手里握有一小塊衣料,邊緣破爛,像是被人用力撕扯下來的。
若是尋常的破布爛綢也就罷了,但京兆尹陸機卻認出這料子出自宮里。
恰好這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猜測,說這會不會是左慈在被人推入水里掙扎時從兇手身上拽下來的。
這么一想可不得了!
此事瞬間就從意外變成了謀殺!
而且被謀殺的還是朝廷命官!
京兆尹不敢耽擱,忙進宮去向景文帝稟報。
他見邊緣的斷線那里纏著幾縷黃白交雜的絲線,想來是這衣服上繡了什么圖案,但被扯壞了,是以便琢磨著去司衣局打聽一下這衣料的來歷。
結果司衣局的掌衣一眼就認了出來,說:“這必是太子殿下身邊那位十六大人的衣裳!”
京兆尹一驚:“你何故如此確定?”
那掌衣輕笑:“您有所不知,這料子原沒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這半黃半白的絲線。
有一日太子殿下身邊的一名內侍來取太子殿下的服飾,卻又帶來了另一件說讓我幫忙在衣角那里繡個圓圓的月亮。
他說月亮是黃色的,我說月亮是白色的,爭執不下最后便繡了一個這么不倫不類的玩意兒。”
“黃白兩色交雜相用原不稀奇,您何以如此篤定這就是你繡的那個月亮?”
“一則無人拿這個料子來讓我做繡活。
二則為了讓這月亮看起來又黃又白,我下針之前就劈了八股絲,這宮中除了我無人有此技法,是以絕不會認錯。”
“……有勞。”
話落,京兆尹心事重重的離開了司衣局。
他心說這下完了!查個一溜十三招,查到太子殿下頭上去了!
十六身上一截破損的衣角出現在了左慈的手里,這就說明十六去過案發現場啊!
更甚者,就是他把左慈推進水里時被扯破了衣裳!
而且昨日在朝中左慈方才得罪了太子殿下,今早就發現他被人殺了,這也太巧了吧。
左慈身份畢竟不同于旁人,文武百官都很關注結果。
京兆尹無法,只得將自己查到的一一據實稟報。
朝中頓時沸騰!
有幾名昨日跟著左慈一起暗戳戳搞事兒的大臣紛紛請奏景文帝務必嚴查此案,還左慈以公道。
在他們眼里,這人已經是十六殺的沒跑了!
可景文帝想的卻不止這些。
端王那邊才出了事兒,太子這邊就背上了殺人的名聲,這會不會太巧了點?
更巧的是,審問十六得到的結果是,那衣角的確是他的,他昨日也的確不在東宮。
他說他那身衣服不久之前丟了。
至于他出宮的原因……據說是因為收到了一封信,邀他出宮前去相見,說是有要事讓他向太子殿下代為稟報,結果他如約而至卻未見對方蹤跡。
后來準備回宮時天色已晚,宮門落鎖他進不去了,就隨意找了棵樹對付了一晚上。
京兆尹聽到這下意識追問了一句:“為何不去住客棧?”
十六頓時就炸了:“住客棧不要錢啊!”
然后接下來將近半盞茶的工夫,他都在叨叨東宮的日子如何如何清苦,太子殿下怎樣怎樣清儉,說到傷心之處甚至還掉下了幾滴眼淚。
這可是賺足了同情心。
經過昨日的事情,朝臣本就覺得太子殿下處境艱難,今日之事又處處巧的透著詭異,眾人心里的秤便隱隱有傾斜的趨勢。
連他們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景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