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老夫人有些無言以對:“額……這……”
“祖母寬心,今日之事于段家不會有任何負面的影響。”
在杜府的丑聞面前,她打杜婉怡一巴掌這件事根本就無足輕重,也根本不會引起人過多的關注。
這是她一早就算計好的。
白日回府時,拾月曾去找過大壯一次,大壯說他在跟蹤杜冬青的時候意外發現他居然跟杜仲養的外室有一腿。
因為被彈劾的緣故,杜仲近幾日收斂的很,都乖乖歇在了府里。
而今夜他之所以會忽然去外室那邊,是大壯暗中給他傳信引他去的。
這也就是顧及到段崢和江氏的想法,否則段音離才不會把事情搞的這么麻煩呢。
名聲于她而言,是確確實實的身外之物。
她總覺得這東西除了能滿足一下人的虛榮心,其他用處并不大。
至少在她看來,名聲帶給人的束縛遠比益處多得多。
她覺得自家爹爹和二叔將段家的名聲已經造的很好了,可那又怎么樣,今日段音挽被人堵在街上,杜婉怡不過三言兩語便給她冠上了與人私奔的污名。
百姓除了對她指指點點,何曾因為段家的好名聲而給予她一絲尊重和信任?
人人都說傅明朝是紈绔子弟,可不過幾句話的工夫他就成了被段音嬈勾引的單純小王爺。
可見名聲這東西最是靠不住的。
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忽然做了一件善事,旁人會說他浪子回頭,真金不換。
相反,一個經常行善的人一時糊涂犯了錯,就會被人說成是誤墮泥淖,棄善從惡。
是以段音離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萬事遵從本心,不要過分在意聲譽。
五師父說,不分情況的執著名聲,無異于作繭自縛。
段音離覺得很對。
這會兒面對老夫人的叮囑,她自有話說:“祖母可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對付杜婉怡那種人就是要重拳出擊,倘或講道理有用的話,方才小桃歪理邪說的時候您就反駁她了不是嗎?”
“這……”
“祖母是為了我好,阿離明白。
只是阿離想告訴祖母我心里有分寸,您不必擔心。”
段音離這一番話說的進退得宜,老夫人稍感欣慰。
鬧了半晌,老夫人也乏了,段音離朝她福了福身子便轉身走出了畫錦堂。
方至廊下,季氏忽然叫住了她。
“阿離。”
段音離站定回身。
季氏拽著段音挽走到她面前,正色道:“阿離,今日之事三嬸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挽兒這輩子怕是就毀了。”
段姑娘也沒客氣,大大方方的點頭承了她們的謝。
雖說她出手是為了爹娘的感受考慮,但她解了段音挽的危機也是不爭的事實,承了她們母女倆的謝并不過分。
“挽兒,給你三姐姐施禮。”
段音挽沒猶豫,紅著眼睛朝她福了福身子:“三姐姐……今日多、多謝你了……”
季氏也說:“阿離,挽兒心思簡單容易受人蠱惑,這次是她不對,三嬸代她向你賠不是了。
但你們終歸是姐妹,三嬸希望你能原諒她這一次,日后她若有什么不是還望你這個做姐姐該說說、該罵罵,只要別離了心就好。”
段輝也附和道:“三叔也給你賠禮了。”
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倒難得說出這番明事理的話。
段音離雖不是那般八面玲瓏行事圓滑之人,但她也并非倔的跟塊石頭似的軟硬不吃。
三房有意示好,她便沒有拿喬。
不管怎么說段輝都是自家爹爹的親弟弟,讓他沒臉段老爹心里想來也不會舒服,是以段音離淡聲道:“三叔三嬸是長輩,這聲賠禮阿離受不起。”
“至于你……”說著,她轉向段音挽:“我那日便說過,一時心軟為蛇取暖,日后為蛇所咬有你哭的!
你如今有哭鼻子這勁頭,不如用眼淚將眼睛洗洗干凈,往后識人清楚些。”
話落,她朝段輝和季氏略一頷首,便帶著拾月回了梨香院。
路上她仰頭看了一下黑沉沉的夜空,不見星月:“看這天色,似是要下雨了……”
拾月不懂她怎么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正奇怪呢,就聽段音離繼續道:“告訴大壯,讓他了結了小桃。”
她喜歡斬草除根。
拾月也喜歡趕盡殺絕,于是脆生生的應道:“是!”
回到自己的小院,段音離剛進屋椅子還沒坐熱呢就有人上門了。
看著一身黑色斗篷的傅云墨意外出現,她微怔,心說白日方才見過他怎么晚上又來了?
傅云墨一臉肅然之色。
他這次沒像之前那樣征得段音離的同意,直接就進了她的閨房,開門見山道:“阿離,你可信我?”
段音離怔怔的點頭。
雖一臉茫然,卻毫不猶豫。
傅云墨面色稍霽,進一步追問:“無論我說什么,你都相信?”
段姑娘還是點頭。
許是覺得程度不夠怕他不信,她眼神真摯的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無論你說什么,我都相信。”
初一在門外聽得那叫一個感動啊,心說如果這都不算愛……
拾月卻無奈的搖頭,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心說我家小姐就是單純饞太子殿下那張臉。
這兩人各懷心思。
一門之內亦是如此。
傅云墨很感動。
于他而言,這世間多是巴不得他去死的人,或許偶爾也會冒出一兩個不想他死的,她們也許傾慕于他,但卻未必會信他,尤其是這樣毫無理由的相信。
信任,遠比傾慕更難得。
至少對他來講是這樣。
傅云墨握住段音離的手,鄭重道:“你聽我說,今日天陰,明日長安城中會有暴雨,風勢很急,你切記不要在外走動。”
明日風雨,不同以往。
前世這個時候他已在南楚地界,是以并未親眼看到長安城情況如何。
但據他當時得到的消息稱:有天災降臨燕國,長安城的狂風暴雨持續了整整一日,屋毀人傷,就連皇宮里的某些殿宇都沒能幸免。
后來這件事自然還是賴在了他這個出逃的太子身上。
世人眼中,他就該為了燕國的安寧自行了斷,以證己身之名,讓所有人相信他絕無謀反之心。
可他偏對此嗤之以鼻。
莫說他有造反之心,縱是沒有,那時也有了。
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傅云墨握著段音離的手緊了緊,見她那副呆呆的小模樣,又不放心的叮囑道:“你這窗紗恐禁不住那狂風吹襲,明日還是跟你爹娘到家祠去。”
祠堂窗少,框架又小,且多是懸于高處,不易被吹壞。
“縱是見風雨勢小也莫要急著出來,多等一會兒無妨。
幾時徹底云收雨散再出來走動,記住了嗎?”
“……嗯。”她低頭盯著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心跳有點快。
她表現的如此乖巧,倒是令傅云墨有些愣住了:“阿離你……”
“嗯?”
“你怎么都不問我如何能預料到明日之事?”
“哦,你是怎么預料到的明日之事?”段姑娘從善如流,讓問就問。
“……若我說有仙人入夢向我預警,你可信嗎?”
“信啊!”
別說是有仙人入夢,他說他自己是仙人她都信,畢竟他那張臉本就仙氣飄飄的。
何況什么鬼啊神的段音離還真就不會全然否定,畢竟她自己都死而復生了,在多點別的難以解釋的事情也不足為怪。
聽段音離回答的如此毫不猶豫,又是一臉堅定的表情,傅云墨心下甚慰。
其實他并不確定明日是否依舊會如前世那般狂風暴雨,畢竟阿離的出現已經改變了一些事情。
但他不能冒險。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提前告知她。
他寧愿白折騰一場。
阿離安然無恙最重要。
傅云墨不放心段音離,段音離自然也不放心他,同樣囑咐道:“那你也要小心哦。”
生的這般出塵,可別讓哪個老神仙給帶走修煉去!
傅云墨心里一暖,輕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