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真是這樣計劃的?”
楊豐饒有興趣的看著面前的紹隆天子。
后者一身舊棉襖,在他面前躬著腰,雙手還背在后面,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
至于龍袍玉璽什么的,裝了個大包裹正在地上。
此時楊豐已經到達新城,也就是現代的沙洋,再向北是承天防御圈外圍主要堡壘章山也就是馬良山,紹隆天子和那個老太監是趁亂逃出,實際上這時候承天都在逃跑,梅國楨帶著軍隊在撤往襄陽,逃難過去的士紳在爭搶船只,不想在城里挨炮彈的百姓也在往外跑。
都跑亂了。
根本也沒什么城防可言了。
樹倒猢猻散,都到這地步了還城防個毛啊!
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倆的出逃很容易,基本上可以說暢通無阻,而且梅國楨實際上已經拋棄他了,他本來就是個擺設,大同國又不要皇帝,帶著他去大同國還尷尬,容易引起懷疑。畢竟大同國都抄了秦王和韓王,這邊再帶去個朱家皇帝是什么意思,那么既然他已經沒用了,誰還管他死活,跑不跑同樣也沒人管,總之剛剛登基不到半年的大明紹隆天子,就這樣面縛出降……
輿櫬是沒這個條件,湊合著拿根繩把自己綁了就行。
“回相國,他們的確是這樣說的,那李長庚還說就算大明容不下,他們還可以去西域,去搞什么地上儒國,還有樂土之類。”
老太監卑躬屈膝的說道。
“有志氣,我喜歡!”
楊豐滿意的說道。
他的確喜歡。
這個結果完全屬于驚喜。
雖然梅國楨這些人就是幻想而已。
畢竟他們其實真正原因是知道就算投降,也免不了被炮決,既然這樣當然要喊著個大義凜然的口號,然后趕緊跑路。
但他們要逃命,可他們的手下用不著。
他們西逃路上,手下軍隊會迅速脫離然后向紅巾軍投降,最終跟著他們到陜西的,估計也就是些一樣知道投降也不能免于一死的。
但問題是這種人的數量會越來越多,只要楊豐不停止炮打活人,終歸會有越來越多知道投降也免不了一死,而且也明白打不過他的士紳,選擇走上這條漫漫西行路。而且他們還有大同國這個暫時的避風港,短時間內楊豐也不會向陜西進攻的,然后在接下來會有更多這樣的士紳逃到大同國,和大同國的士紳合流,并形成真正的軍事集團開始考慮實際的行動。
大同國的那些士紳們更沒有選擇,他們屬于純粹的叛逆,直接都不是背叛萬歷。
而是背叛了大明朝。
他們一樣也要選擇逃跑的。
這些人有能力。
他們已經完全不是過去的腐儒。
在這些年的對抗中,他們早就學會了所有該學會的,懂軍事科技,懂新式練兵之法,會發展經濟……
他們還有思想支撐。
他們西去的結果,是對西域那些亂七八糟勢力的碾壓。
再說這時候西域也沒什么真正有實力的,就是些亂七八糟的渣渣,佛教系的蒙古人和某教系的持續混戰,一大堆四分五裂的或游牧或定居實力亂斗,新儒家集團過去真就是碾壓,只要有三萬新式軍隊,可以去吊打所有勢力,他們現在都已經部分裝備燧發槍了。
當然,前提是內地不會斷絕輸血。
這個很容易,只要西域貿易不停止就可以,他們會得到源源不斷的供應。
而內地那些留下的士紳們,也會出于感情幫助他們,畢竟這也會是這些士紳們一條退路。
很好。
所以楊豐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繼續禍害下去。
比如他早就在醞釀的風暴。
然后不斷把大明的新儒家們向西驅趕,讓他們去西域建立他們的地上儒國,甚至一直向西,發揮儒家最擅長的染缸能力,把西域那些勢力拉進染缸。
然后他看了看惶恐中的紹隆天子,走過去給后者解開繩子。
“大王無需擔憂,陛下并未有旨意如何處置,楊某乃臣子,自然也無權處置大王,不過大王迷途知返,楊某還是會奏明陛下,至于在此之前就請大王去鳳陽等待圣旨,至于大王宗族,我會一并送去的。”
他說道。
榮王封地常德,此前只是自己在承天做皇帝,至于榮藩宗室都在常德。
“罪人謝相國慈悲!”
紹隆天子趕緊躬身行禮。
楊豐揮了揮手,然后士兵們上前,押著皇帝陛下去鳳陽開荒了。
大明又一個皇帝落幕,不過這年頭皇帝也不值錢,后面的士兵們連看都沒幾個有興趣看的,事實上民間對皇權的尊重已經大不如前,紅巾軍內部在宣揚女皇虛君實相制,南方士紳在宣揚虛君內閣制度,北方士紳在宣揚虛君共和,甚至更激進的直接在宣揚士紳共和制。
總之真龍天子什么的,已經越來越被鄙視。
畢竟形勢逼人,繼續搞君君臣臣那套的話,無非就是在妖孽和暴君里面選一個。
選哪個?
楊豐這個妖孽還是廣州那個暴君。
哪個都不是好東西。
但又不能選別人,選別人就是現在承天諸公的下場。
這樣一算要是虛君的話,反而是個不錯的選擇,唯一的問題就是相權,是楊豐的相國,還是實權內閣,亦或是元老院?
而這些宣傳的首要前提,就是得剝去皇帝的神話外衣,所以無論紅巾軍體系的新學知識分子,還是開始轉型的舊知識分子,統統都在向百姓灌輸天命理論的虛假和真龍天子說法的荒謬,讓他們明白皇帝真沒什么大不了的,而這些年那些倒霉的皇帝們,也都在用實際行動證明著他們的說法。
皇權的威嚴在民間正迅速消失。
“相國,偽承天府尹歐陽東風派族弟歐陽東元前來,說是只要相國赦免歐陽家他們就愿意獻城投降。”
一個軍官過來稟報。
“把他帶過來!”
楊豐說道。
緊接著那軍官帶著個年輕人走過來給他行禮。
“歐陽東風派你來談條件?”
楊豐和藹可親的說道。
“稟相國,族兄不敢跟相國談條件,族兄也是被逆黨裹挾,過去為官勤勉,對陛下忠心耿耿,但桑梓之地在此,實在無法逃脫逆黨控制,故此不得不虛與委蛇,潛伏以待相國王師。如今王師至此自當反正,只是自知有附逆之罪,心中不安,故此遣學生前來,欲求相國赦免,歐陽一族將世代感恩,從此唯相國之命是從。”
后者趕緊卑躬屈膝的說道。
“歐陽棟是你什么人?”
楊豐說道。
“家,家父。”
“啊,真不好意思,之前路過潛江時候,令尊遭到百姓圍毆,已經死了。”
“家,家父,這也是亂世難免,與,與相國何干?”
“通情達理,真的通情達理,我這里還有個人,是貴縣罪行排名第一的,據說和令尊是姻親,叫袁國臣,當年帶頭誣陷張江陵的之一,既然你們兩家是姻親,那他和你是什么關系啊?”
“學生岳父。”
歐陽東元幾乎是咬著牙,強忍著悲憤說道。
潛江是這一帶科舉大縣,出了好幾個科舉世家,如歐陽家,李之皞家族,還有劉家,袁家,而袁國臣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張居正剛死,身為幾乎半個同鄉的他就最先參與倒張,之前還主持鎮壓地方貧民造反,所以這次楊豐到潛江后他立刻被一致檢舉為頭號該炮決的。
“帶他去給他岳父送行,至于我對歐陽東風的答復,我想用不著答復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是顧憲成好友,承天東林會會首,難道還指望投降能得到赦免?”
楊豐說道。
旁邊士兵哄笑著把歐陽東元拖走。
后者終于忍無可忍……
“妖孽,你這個妖孽!”
他悲憤的吼叫著。
不過楊相國對這個稱呼一向都是不介意的,所以很大度的示意那些士兵不用管他。
隨便他喊道。
然后在歐陽東元的悲憤怒吼中,他老丈人袁國臣被帶過來。
實際上楊豐手中帶著十幾個被抓的耆老鄉賢,原本是計劃帶到承天,作為炮彈打進去的,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兇殘,可現在承天守軍已經在逃亡,也就是說用不著進攻了,那就索性在這里射出去。反正現在這里也有無數跟隨而來的各地青壯,楊大帥親征,當然少不了跟隨的青壯,實際上新城這個小鎮現在聚集了近三十萬人。
而大炮早就已經架好,袁國臣緊接著被抬起來,已經認命了的他,目光空洞的看著他女婿。
然后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士兵迅速對折,直接野蠻的塞進大炮。
伴隨周圍青壯的歡呼聲,炮聲驟然響起,然后帶著硝煙一直飛上百米高空的袁國臣就那么向著漢江砸落。
最終化作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而流淌的漢江也在轉眼間重新恢復平靜,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向著東南流淌。
“回去告訴歐陽東風,顧憲成和高攀龍都在等著他,不要錯過和大炮的約會。”
楊豐笑著說道。
倒霉的歐陽東元只能悲憤的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