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是一個四人病房。
范秀云住在最靠窗子的這張病床上。
大女兒出去之后說是打飯，一直沒回來，連她也著急。
本來想下去找人，可是小女兒按著她死死不讓她下床。
范秀云自然知道她下床又能怎么樣，她現在走不了多少路，走路得人扶著。
問題是縣城里人生地不熟，出點什么事，連個地方也找不到。
孩子爹現在也不在。
范秀云急得腦袋嗡嗡的疼。
終于看到大女兒和小女兒回來，心才放到肚子里。
“瑤瑤，你去哪兒了？這么長時間把媽媽和妹妹著急壞了。”
不過范秀云生來細聲細氣，就算著急上火，也不可能大聲責罵孩子。
沒這個基因。
江瑤把網兜放在桌子上，打開網兜，把兩個飯盒拿出來。
“媽，月月，吃飯！”
打開飯盒，范秀云和江月看見里面的飯菜，把范秀云嚇一跳。
要不是江瑤手拿得穩，飯盒能直接翻到地上。
江月不由自主的咽一口口水，真香！
飯盒蓋子一打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江月看到油汪汪的小炒肉，很多很多，大概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肉。
“你這孩子……哪里來的？”
后面半句話壓低了聲音。
看著驚的睜大眼睛的范秀云，江瑤低聲把剛才在食堂干活兒換食物的事情跟范秀云說了一下。
得意的拍了拍小肚皮，撩起衣服，讓母親看她圓鼓鼓的肚子。
非常爭氣的配合了一個飽嗝。
其實打飽嗝的樣子非常不淑女，而且那飽嗝打出來一股的蒜臺炒肉味兒。
要擱在以前的江瑤，她媽肯定會狠狠數落一頓，嘲笑她給家里人丟臉。
強調她的氣質風度。
可是現在江瑤覺得似乎這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這是最低的生存標準，好不容易能吃飽一次飯，而且還是吃的蒜薹炒肉。
這大概一般人家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
這是土豪才能過上的日子。
范秀云低下頭，水樣的液體落在被單上，急忙用手蓋住。
“月月，你先吃！”
聲音一絲異樣都沒有。
江月搖搖頭，指指范秀云，指指飯盒。
那意思讓媽媽先吃。
江瑤拿起筷子，拔了一些米飯和飯菜到飯盒蓋子上，然后遞給妹妹。
“吃吧，這里很多，你和媽媽都夠，姐姐和你保證，今天開始咱們全家都能吃飽。”
江月爽快的接過來筷子，大口吃起來。
范秀云秀氣的小口吃著飯菜，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
側臉躲開兩個孩子的視線。
女兒太懂事。
這一頓飯，范秀云和江月都吃的飽飽的，江月幾乎是笑得眉眼彎彎，小跟屁蟲一樣跟在姐姐身后，要幫著姐姐洗飯盒。
江瑤也沒阻止。
從小不養懶人。
只因她就是懶人。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這輩子也改不了懶勁。
她在人前逞強，回來被妹妹照顧，看這自得其樂的小丫頭忙前忙后，還挺歡喜。
下午三點江瑤就去了食堂。
答應好的，自然要做到。
咱勞動光榮。
晚飯是稀飯饅頭和大燴菜。
小米稀飯熬出了米油，大白饅頭和摻雜著幾片肥肉的大燴菜。
江瑤干完活兒，吃飽喝足，就帶著飯回去。
一連兩天，江瑤奇怪江滿福怎么沒回來？
借錢不順利？
這一天，江瑤拿著飯菜回來，不過才兩天，母女三個人肉眼可見的胖了一點點。
飯菜油水大，還管飽！
病房里人聲吵雜。
四個病床都是人。
加上陪侍的家屬，幾乎和一個市集一樣熱鬧。
江瑤進門，卻沒看到范秀云。
江月無聊的坐在椅子上，一雙小腿在椅子上晃來晃去，眼睛時不時望著門口，看到姐姐回來，立馬眼睛一亮，跳下椅子，奔了過來。
“媽呢？”
江瑤把飯盒放到桌子上。
范秀云雖然能走路，可是走路不多。
一年多沒走路，給她吃的是仙草，又不是神藥。
不可能健步如飛。
一般江月都很乖巧，母親上廁所都是妹妹攙扶，寸步不離。
江月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一個手勢。
“你先吃飯，給媽留出來一半。我去找媽媽回來。”
江瑤囑咐妹妹，出去找母親。
醫生找母親？
難道病情有反復？
江瑤走到醫生辦公室，房門關的不嚴，就算關的嚴，現在門板走風漏氣，什么都能聽到。
江瑤走到辦公室門口，正好聽到里面那個薛醫生正在說話，聲音似乎壓得很低，媽媽的哭泣聲傳出來。
江瑤心里一緊。
難道真的出問題？
不可能吧！
她弄來的可是嫦娥的仙草。
“范秀云同志，你的情況不太好，你還是要心里有點準備，這樣干脆就別在醫院耽誤，回家去準備后事！”
“醫生，怎么可能？我真的……活不過三個月？我的孩子還小，求求您救救我，我想看著她們長大。”
范秀云哽咽的哭腔，江瑤心揪緊了。
手放在門把首上。
惡化了？
怒氣涌起，神仙徒弟也是騙子。
什么狗屁仙草，居然還能讓人起死回生之后只有三個月壽命。
她要來何用？
剛想進去。
“大嫂，你別哭了。你這樣的情況很多年人都有，年輕的時候吃苦透支了身體，病一次就來勢洶洶，這一次看著似乎有好轉，實際上是回光返照。
我看你的孩子還小，你就不打算為孩子做點什么？”
醫生的語氣溫和，還帶著一股奇異的蠱惑意味。
江瑤頓住，她就是覺得醫生的語氣不對。
透著詭異。
回光返照能回三個月？
她就算是傻子，好歹也是在醫院泡了一輩子的老病號。
別的不懂，醫院的病人誰有她見識的多？
還真沒聽說有三個月回光返照的。
“醫生，我們是村里人，我都已經這樣，還能給孩子做什么？不連累他們就是好的。嗚嗚。”
范秀云就剩下哭。
“大嫂，我看到你們情況不好，其實你這樣的情況雖然生命已經要終結，可是還是有機會給孩子們創造一點價值。你不想給孩子們留下一大筆錢，讓她們以后生活無憂，讓他們能過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不是看你們環境不好，這種事情我是不會說的。”
醫生一副為范秀云考慮的姿態。
江瑤怎么都覺得這醫生有一種大灰狼誘騙小紅帽的錯覺。
“大夫，你說我要怎么做，才能給孩子們留下這些，我反正要死了，只要能讓孩子們過好，我怎么樣都可以。”
江瑤心頭一暖，范秀云就是這樣，為了家里人視生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