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顏:
“小的住的這條巷子龍蛇混雜,基本沒有陌生人會來,但凡來了肯定會被人注意到。”賴三住的這個巷子雖然地段不錯,可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
坑蒙拐騙的有,小偷小摸的也不少外加上地痞無賴,長以此往后京城本地的人都不會來這邊,省的平白無故的招惹到了麻煩。
賴三把銀票收好后也只是例行公事的查了一下,誰知道一問就問出結果了,住在巷子第一家的小六子不單單看到人了,還跟了一段路。
“小六子天生長了六根手指頭,當年是被喬老頭撿回來收養的,也跟著喬老頭學了一手偷摸的本事……”
小六子一般都是晚上出去逛溜,即便偷東西被人發現了趁著天黑也容易跑,所以他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這不剛打算出門就看到一個中年人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巷子里。
雖然對方穿著最普通的長襖子,上面還打著補丁,頭上也帶著擋風的帽子,可小六子眼尖的發現男人腳底下穿的是厚底靴,一雙靴子至少五百文,普通人可穿不起。
小六子也不過十四五歲,正是好奇的年紀,想都沒想的就跟了過去。
可因為中午時間段家家戶戶都吃飯了,巷子里沒什么人,小六子也不敢盯的太緊容易被發現,所以跟了一小段后他就在巷子口守株待兔。
果真沒過一會中年男人又出來了,步伐更匆忙,估計是個外行,男人出了巷子走到街上后,根本沒有發現墜在后面的小六子。
小六子一路尾隨了最后發現對方去了南鼓巷,這讓小六子一下子怕了。
這巷子里住的可都是官老爺,小六子可不想為了一點好奇心搭上自己的小命,所以追到南鼓巷就趕緊溜了。
白府尹心里咯噔了一下,再加上賴三異常的神情,這讓白府尹的預感更加強烈,白家就在南鼓巷。
賴三說到這里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白府尹,“小的給了小六子一兩碎銀子,讓他忘了這事。”
牽扯到南鼓巷,那絕對不是賴三他們能招惹起的。
至于給姚大民的那句話,賴三也沒打算說,畢竟姚大民差一點殺了白兆輝,賴三估測那中年男人可能是要殺人滅口,他再貪財也不敢幫著白府的敵人。
白府尹沉著臉,“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
“小六子沒按捺住好奇又偷偷摸摸去了南鼓巷兩次,沒想到第二次真的讓他再次看到了這個中年男人……”賴三知道小六子會再次過去是想著能不能敲詐筆銀子。
這一次的中年男人穿的體面的長襖子,腳下依舊是那一雙厚底靴,小六子去旁邊的鋪子里找小伙計搭了幾句話這才知道中年男人的身份:白府的二管家。
小六子這一次是真的嚇到了,急匆匆的把這事告訴了賴三。
還不等賴三想好對策,就發生了艾家三代單傳的獨苗苗調戲良家婦女被抓進大牢里的事,之后艾家的管家送來了燒雞鹵肉這些肉菜,再加上中午灶膛的火突然滅了,一群獄卒只能就著夾生飯吃了幾口菜填飽肚子。
賴三砰砰的磕著頭,“小的借著機會詢問了艾少爺,他調戲的那個姑娘是雜貨鋪劉掌柜的小女兒,劉掌柜的娘子曾經是府里出來的丫鬟,在夫人的院子里當過差。”
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白府規矩嚴,絕對不存在主子隨意收納婢女的事,所以白府出來的丫鬟絕對是一些小門小戶最好的兒媳婦人選。
就好比劉掌柜成親后,巡街的捕快們對劉掌柜挺客氣,再沒有地痞無賴敢來鋪子里鬧事。
若是其他人,賴三真的敢只拿銀子不辦事,可這個銀子是白府二管事送來的,賴三第一反應便是此事是白府尹暗中交待的。
可仔細一想后賴三就知道不可能是剛正不阿的白府尹,而且白府尹也沒有殺人滅口的動機,姚大民活著才能找出幕后真兇。
能指使二管家辦事,其中又涉及到了曾經在白府內院當差的丫鬟,賴三就想到了白夫人,所以他才會支開同班的兩個獄卒,把“時候到了”這四個字告訴了姚大民。
之后便有了姚大民當夜招供,供出幕后真兇是湛非魚,簽字畫押后回到牢房沒多久就自盡了。
“大人,這事是夫人交代的,小的不敢不從。”賴三也知道自己觸犯了國法,可他不做,就等于得罪了白夫人,白夫人有的是辦法收拾他一個牢頭,甚至能讓他家破人亡。
再者賴三也清楚自己如果不做,白夫人必定也會再安排其他人去做此事,最終結果都一樣。
等白府尹回到白府已經快接近子時了,白夫人早早睡了,若是以往白府尹都會在書房住一晚上,不去打擾已經安眠的白夫人。
“老爺?”守夜的兩個丫鬟錯愕一愣,隨后快步走上前來伺候。
白夫人上了年歲睡眠也淺,這一番動靜讓白夫人從睡夢里醒了過來,看著換上常服進屋的白府尹也不由坐起身來,“老爺回來了?”
白府尹看了一眼白夫人,他在府衙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白夫人這般做的動機是什么,殺人滅口只可能是幕后真兇所為,但說白夫人威逼利誘姚大民去刺殺親生兒子,白府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揮手讓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白府尹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目光銳利的看向察覺到不對勁的白夫人,“今夜賴三全都招供了,我回來之前讓人把曾管家帶下去審問了,他也都招供了。”
白府尹每說一個字白夫人的面色就蒼白了一分,曾管家是白夫人的陪嫁,所以這些年一直管著白府后院對外的事務,可以說是白夫人的左膀右臂。
“我知道老爺為官清正,姚大民一直不招供,老爺就會一直把人關押著,可他差一點害死了兆輝,憑什么能安安穩穩的待在牢房里?”白夫人說到最后聲音都尖銳了幾分,除了對姚大民的恨意之外也有幾分對白府尹的遷怒。
雖說姚大民這個案子一開始孫府丞是主審官,但姚大民刺殺的是白兆輝,若真的用了大刑,人不死還好,一旦死了,白府尹的敵人必定會以此攻訐白府尹公報私仇、草菅人命。
所以孫府丞雖然對姚大民用了刑,可因為不是大刑,姚大民也一直沒有招供,直到賴三遞了話之后,姚大民這才招供之后自盡。
看著面無表情的白府尹,白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可面上依舊是憤怒后的強勢,“你這個當父親的不能給兒子報仇,我這個當娘的來做,再說姚大民本就是死罪!他死有余辜、罪有應得!”
白府尹冷聲一笑,“那湛姑娘呢?你憑什么認定姚大民會在臨死之前誣告湛姑娘是幕后真兇?”
事已至此白夫人也知道隱瞞無用,左右這是家事,否則影響的不僅僅是老爺的官途,還有兆輝他們都會受影響,所以白夫人才會這般有恃無恐。
披上衣服起身,白夫人走到桌邊給自己和白府尹各倒了一杯茶,這才溫聲開口:“姚大民被抓之后捕快就去姚家搜查了只查到了五十幾兩銀子,可姚大民在此之前就去牙行詢問過那院子的價錢,所以我推測幕后指使姚大民的人承諾事成之后再給銀子。”
姚大民即便死了,但能給一家子老小留下傍身的銀子,他也能瞑目了。
可姚大民行刺時卻被何生給攔了下來,白兆輝安然無恙,姚大民被抓,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可更擔心的卻是一家子老小的安危,唯恐幕后人會遷怒報復到姚家人身上,這也是姚大民挨了刑也沒有招供的原因。
姚大民最恨的除了幕后真兇外,必定就是多管閑事的湛非魚,讓他搭上一條命卻連一分錢銀子都沒有拿到。
同理推之幕后真兇恨的也是湛非魚,所以不需要白夫人多加暗示,姚大民死前誣陷湛非魚是真兇,一方面是自己想要報復,另一方面想以此討好幕后真兇從而放過姚家人。
白府尹放下茶杯,看著神色一片坦然,半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的白夫人,“所以你指派賴三帶話給姚大民之后,不管姚大民會不會誣陷湛姑娘,于你而言都沒有損失。”
誣陷了,白夫人剛好可以把白兆輝擺脫湛非魚的救命之恩。如果姚大民不夠聰明也沒有誣陷湛非魚,白夫人也無所謂,他刺殺白兆輝也該死。
“老爺,兆榮和兆和的親事是你和婆婆當年訂下的,如今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兆輝迫于流言蜚語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白夫人說起兩個兒子的親事一下子就沉了臉,眉眼之中是對婆婆和丈夫的不滿和怨怒。
就湛非魚在公堂上那處事不驚的表現,出口成章的博學,大慶律法更是張口就來,白府尹還真沒看出來她會巴著自己小兒子。
再者就湛非魚那一團孩子氣的模樣,眉眼干凈而透徹,這怕這姑娘在男女之事上都沒有開竅,說她會挾恩圖報,白府尹看著端正著身體,高昂著下巴的白夫人,只怕說再多也是無用。
白府尹沉默了許久,這讓堅信自己沒有做錯的白夫人都沒有了剛剛的傲氣,臉上終于露出幾分惶恐之色,強撐著鎮定給自己辯解,“老爺,我這般做都是為了兆輝。”
“那你有沒有想過姚大民這番招供若是連累湛姑娘有了牢獄之災,那又該如何收場?”白府尹一字一字開口,“還是說你想讓兆輝甚至整個白家都背上恩將仇報的惡名?”
“我已經派人查過了,那些流言都是她放出來的,她這般做就是為了嫁給兆輝!”白夫人瞬間又理直氣壯起來,皺著眉頭滿臉嫌惡之色,“她之前在多寶閣還訛詐了溫家姑娘一萬兩銀子,這般貪財的性子,只怕是哪家商戶女,嫁給兆輝日后就是官夫人!”
就湛非魚身邊跟著的護衛都能讓夜襲的折家人鎩羽而歸,她若是想要放出點流言蜚語,白夫人只靠內宅的這些人就能查出來,那真是奇了怪了。
再者哪個商家女敢和折家大小姐正面剛,敢光明正大的訛詐溫家大小姐一萬兩銀子,白府尹以前以為白夫人只是心高氣傲,可如今才發現她還目光短淺,自以為是。
白府尹起身往門口走了去,腳步一頓背對著身后的白夫人開口:“湛姑娘都不會嫁給兆輝,所以你不要再多生事端,否則我會將賴三和曾管家送回黎家,為了幾個孩子我不能休妻,但你卻可以病故!”
“老爺你?”白夫人傻眼愣住了,直到關門聲響起才猛地回過神來,可惜白府尹此時已經走遠了。
老爺竟然為了一個賤人要休妻?反應過來后的白夫人氣惱的拿起茶杯就砸了起來,一陣噼啪聲后,依舊不解恨,白夫人再次把屋內的擺設都給砸了,站在一片狼藉里大口喘著粗氣。
可正因為知曉白府尹這話的重量,白夫人才如此憤怒,可憤怒之后則是后怕,若是娘家同意了,病死自己真的太容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