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鋪子后的小道兒,便又往聽琴巷去。
桑玉還回馬車上候著,季櫻同阿妙兩個依舊進了流光池,迎面就見董鴛和季克之站在柜臺前說話。
“……找托兒這等事,在做買賣的商家而言是極平常的事,實則也不需要花上太多心思,安排好了就成。橫豎鋪子才剛開張幾日,我預備慢慢兒地來,明天先找三五個人,后日便是六七個,再后天……”
董鴛扳著手指頭,一氣兒數到了十天之后,到了后來,眼見得都有些算不過來了,得停下來想上許久才能繼續說。
好家伙,讓她細細地跟季克之講講計劃,沒讓她細成這樣啊,這掰開了揉碎了……也太難為她自個兒了!
董鴛這廂正說得口干舌燥,已是有些心焦,卻又不得不耐住性子,冷不丁覺著門口光線一暗,慌忙一轉頭,與季櫻打個照面,立馬一副得救了的神情,長長吐了口氣,對季克之總結陳詞:“大概就是這樣,您要是不明白,回頭再問問季三小姐。”
然后立刻退到了柜臺后,端起茶碗仰面喝了個干凈。
季克之實則也是一臉懵,心里琢磨也不必同我說得這么細,轉臉見了季櫻,少不得問問去了何處做些什么。
季櫻隨口謅了兩句糊弄過去,也便同他一道回了家。進了季家大門,目送他先一步離開,這才從車上下來,領著阿妙也往后院行。
桑玉將馬車妥當停在前院,一抬頭,見季櫻正從他身畔掠過,遲疑了一下,開口喚她:“三小姐,今日的事,可要告訴四爺一聲?”
季櫻停了腳,回身去看他。
直盯得桑玉有些不自在了,方問:“我四叔同你說了,只要與我有關的,都要事無巨細告知他?”
“那倒沒有。”
桑玉便是一怔:“只是我想著,那兩口子今日說的事如果是真的……”
“我四叔交代你,讓你這些天要格外仔細些,這事你為何沒告訴我?”
沒等他說完,季櫻便又發問。
桑玉徹底給問住了:“啊?”
這個,還需要特地說一聲的嗎?
“請注意,我要開始對您進行特別保護了!”這樣?
他一副楞呼呼的模樣,連阿妙那個千年不輕易開口的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誰花錢雇的你,你沒鬧明白?”
桑玉便去摸頭:“四、四爺啊……”
阿妙:……
突然覺得自己理不直氣也不壯了怎么辦?
季櫻噗一聲笑了出來。
都這么久了,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她還是能分得清的。季淵待她是真的好,這一點她自然明白,但坦率地說,她并不太喜歡任何事都蒙在鼓里的感覺。
各人有各人的行事風格,不與她說太多,只一股兒腦地將她護住了,這大概就是季淵保護她的方式。
但她并不是一朵嬌滴滴的小花兒,許多事,如果能知道得多一點,或者她就能更加自如,不必每次都只能匆匆被動的還擊。
人的想法根深蒂固,她也沒琢磨著能讓季淵改了這習性,只是這一回,她不打算立刻急急忙忙地去找她四叔告狀。
當初,頭回知道自己被季大夫人盯上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雖說表面上瞧著挺淡定,實則心里又慌又堵,簡直等不得地立刻就要去找季淵討個辦法。
如今過了這許久,她整個人早已是淡定了下來。再遇上事兒,或許依舊難免覺得意外,然而卻是半點也不覺慌張了。
“不必先同我四叔講。”
略加思忖,她便抬頭看向桑玉:“既有這么個事兒,總得等它鬧出來了,方才能弄個清楚明白。以我四叔的性子,若他知曉了,必想法兒鐵桶似的將我護個周周全全,如此雖好,可下一回呢?總有疏漏的時候。與其無防備時被人打個措手不及,倒不如像現在這樣,有準備地賣個破綻,等人找上門吧。”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陡然兇了兩分,一根手指點住桑玉:“警告你啊,我可已經明著同你吩咐得一清二楚了,你若還背著我跑去同我四叔嘀咕,那我……”
也是不能把你怎么樣,畢竟工錢都不是自個兒出……
“那我便要你好看!”
雖則沒甚么底氣,面兒上卻像個山大王,撂下這一句,高昂著頭帶上阿妙自顧自走了。
接下來幾日,季櫻該吃吃該喝喝,刻意減少了出門的頻率。
原因嘛,也很簡單。
不管那個跑去村里打聽他的人是誰,其最終必是要跑到她跟前來露臉的。他若是正大光明,怕是早就大大咧咧地上門來了,既不敢來,那就是見不得人,只能等她出門。
若她三天兩頭地往外頭跑,這人或許還能想法兒循序漸進地出現。可她窩在家里不肯出去,時日長了,他定會一日比一日焦急。
人最忌諱的便是急,一急就會亂,亂了,那便周身上下全是漏洞了。
因此季櫻便塌下心來,老老實實地在家中自我禁足。閑來便同季蘿兩個打趣逗悶子,沒事就往正房院子跑,陪著季老太太說話順便混兩頓飯吃,在家中刷足了存在感。
如此過了總有十來天,直到連老太太都生疑,問她為何不去鋪子上走動,她這才領著阿妙坐桑玉的馬車出了門。
卻也沒往聽琴巷去,眼瞧著秋高氣爽,索性讓桑玉一氣兒把車駕去了長青街,先去各個鋪子隨便逛了逛,又慢吞吞地晃到河堤上,漫無目的地閑走。
這時節比之熱騰騰的夏日里,不知舒爽了多少,河堤上景致向來甚好,最近更是連賣小吃和各色小玩意兒的攤檔都多了許多,便有不少人攜家帶口地前來賞景踏秋,比之去城外山上,既方便,也熱鬧。
桑玉將馬車停在了長青街口,自個兒悶聲不響地跟在季櫻和阿妙身后。
他這性子,一看就是不慣與姑娘家逛街的,對于前頭的主仆二人走幾步便要停下來細看攤子上的小物件兒,卻又光看不買的行徑十分不解,越走眉頭皺得越緊,行至河邊的歪脖子柳樹下,終于是再沉不住氣,幾步搶上前來。
“三小姐。”
他壓低了喉嚨:“有人跟著咱們。”
“唔。”
季櫻回過頭,眼睛倒是四下里脧巡了一遍,模樣瞧著卻并不很意外:“跟了多久了?”
“打從進了長青街,便一直跟著,眼下又跟來了河邊,想來應是不會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