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正文
正文
前頭鋪子里一陣丁零當啷響,匠人的粗嗓門不帶拐彎,直沖沖炸雷一般砸將過來。
“都跟你說了這池子是要鑿成花型,那邊角得細細地好生打磨,拎著耳朵念叨上百遍了,不長記性啊!”
動靜實在太大,三人都沒在說話,閉了嘴等這陣喧鬧過去。
好容易消停了,那廂里,陸星垂拈了塊胡椒鴨到季櫻跟前:“別只顧著聽,吃些東西,你一上午匆忙,想必早就腹中空空了。”
阿修霍然睜大了眼。
遠在京城的夫人您瞧見了嗎,我們公子會給姑娘夾菜啦!
他腦子里只管瞎琢磨,人卻是往前湊了湊,嘿嘿一笑:“我也怪餓的,要不我邊吃邊說?”
陸星垂不過掃他一眼,不說話也就算是答應了,季櫻便將手邊的生炸火腿往阿修面前推了推,沖他一笑。
阿修被她笑閃得有點眼花,忙著眨巴了兩下眼睛,心說,廢話,這么好看的姑娘,誰不想給她夾菜?一面就道:“哎不敢勞您動手,我自個兒來就行——那我接著給您講?那客棧在縣城外邊兒,緊挨著官道,兩邊都是農田,倒頗有幾戶人家。我尋思著,這客棧是沒了,但興許住在旁邊的人能知道點啥,所以就去挨家挨戶問了問。”
“您猜怎么,還真給我問著了!”
這阿修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手上動作也多得很,這會子使勁一拍掌:“離原先那客棧不遠的地方,便有幾戶農戶,闔家住那好幾十年了,說到十年前的劫案,因著心有余悸,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當時的情況實在太過血腥,我就不跟您細說了,單跟您說最重要的吧。”
他身子前傾,就似講那些個精怪話本故事一般,神情凝重:“周邊的農戶,有一戶算一戶,全被我打聽了個遍,不止一個人言之鑿鑿地告訴我,客棧發生劫案的第二天,他們親眼在不遠處看著衙門里的人前來查案、搬尸,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那些尸首,當中都沒有孩子。”
“可他們說的話,未必能盡信。”
季櫻吃了陸星垂夾過來的鴨肉,轉頭看著阿修道。
“可不是?”
阿修一點頭:“我也是這么想,所以轉頭我就去了縣衙門翻卷宗去了。這世上的事,腦子記得再清楚,也比不上寫在紙上那般靠譜和一目了然,這卷宗,一看我就明白了。其一,事發當晚這客棧內,的確沒有孩童,姓蔡的那遠房兄弟夫妻倆,身邊也壓根兒不曾帶孩子。”
他丟一塊火腿進嘴,連說帶比劃:“其二,劫案發生時,這客棧里可再沒有第二對夫妻了,所以,蔡廣全口中的商人夫婦,是打哪兒來的?”
話音才剛落下,后腦勺被陸星垂拍了一下。
“讓你去查,不是讓你發問的。”
他家公子爺淡淡地道。
“您怎么打人?”
阿修當即便要往地下賴,那架勢跟碰瓷兒似的:“這些天我一頓好覺都沒睡,忙得我是屁滾尿流……”
話都出口了,才發覺這話在姑娘跟前說未免有些不雅,也不要陸星垂動手,自個兒照著嘴上拍了一下:“去蔡家的時候,我連他那遠房兄弟舉家住在何處都打聽了出來,原是預備跑上一趟的。可那地方遠了些,我們公子又催得急,我左思右想,到底還是先回了榕州,若是需要,我再走一遭就是了。”
話到這里,也算是說了個大概了。
季櫻坐在桌邊半晌沒出聲,眉頭深鎖,顯是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
陸星垂也沒催她,由得她在那思忖,就手又夾了兩筷子菜到她碗中。
片刻,季櫻抬起眼來與他對視,道:“你怎么看?”
“線索太少,一時半會兒,我并不能得出任何確切的結論。”
陸星垂顯然是在此之前就將事情捋了一遍,被她一問,立時開口道:“甚而無法證明,你就一定不是姓蔡的那遠房兄弟的孩子。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點,是有人借著發生劫案、那遠房兄弟夫妻二人殞命的由頭,將你送到了蔡廣全家。”
“我也是這么想。”
季櫻頷首:“既這樣,我想那遠房兄弟的家人那兒,索性不必去了。既是蓄意,必然將留有后手,縱然去了,也多半只是撲空。”
“那……”
阿修看看他家公子,又瞧瞧季櫻:“那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不如何。”
短短時間,季櫻已是想得很明白,抿唇微微笑了一下:“事情已是卡住了,那便由它卡著去,橫豎我又不急。原本我想打聽的也根本不是這個,眼下,已經算是有意外收獲了。既是蓄意為之,就必然有目的,我們只管等著就是了。”
她言中稱“我們”,令得陸星垂唇角微微翹了一下,下巴點點她的碗:“你如此通透,也就用不著我再寬慰什么,吃東西——等下你預備留在鋪子上,還是再回石家去?”
“鋪子上就算了吧。”
季櫻果然埋頭乖乖地吃,一面道:“這兒實在太吵了,鬧得我耳朵疼,石家也不必去了,等會兒我直接回家就是了。”
“沒瞧見外邊有馬車等您呀!”阿修一手捏著火腿片往嘴里送。
“我同我二姐姐乘一駕馬車,送我來鋪子上之后,車又返回石家等她去了。”季櫻笑道,“也不礙著,等會子我……”
“先踏實吃飯,吃完了送你回去。”
沒讓她把后面的話說出來,陸星垂先她一步做了決定。
阿修轉過背去,翻了翻眼皮。
遠在京城的夫人啊,您可快來看看吧,我們公子真的長進了,不僅會給姑娘夾菜,還會主動送姑娘回家啦!
三人坐在一處,也不講究些什么,邊吃東西邊閑聊,一時飯畢,又稍坐了一會兒,也就一同起身往外走。
從鋪子里正干活兒的地方經過,少不得又是一陣炸耳朵的喧囂。
那阿修是個性子活絡的,多了他這么個人,氣氛著實輕松不少,季櫻一路走著,同他瞎扯逗悶子,行至鋪子門前,目光一錯,冷不丁瞧見,門外好像有個人影。
似是也瞧見了她,那人影立馬往旁邊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