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好餓,”有人小聲說道。
“我也是。”有人小聲回應。
西南的山野里影影綽綽,家長會成員381241人分成了上千只縱隊,化整為零的分散在山間緩慢行進。
為了不被衛星發現他們選擇夜晚走路,白天則躲在樹蔭下睡覺。
他們人均也有E級的水準,但西南蜀道之難,是難以想象的。
一場長征所要經過的路途,并非是在平坦的地面上行走兩千多公里。
從中原往西南走,需要經過不知道多少條河流,不知道多少個山坳,不知道多少座山峰。
遇到無法通行的地貌,還需要迂回很遠才能找到合適通過的地方。
直線2300公里,但把那崎嶇的地形展開的話,恐怕7000公里都不止。
他們剛走了三百多公里,很多人的鞋子就爛掉了。
腳也爛掉了。
他們只能赤腳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踩著枯樹枝與松針,腳底板爛了之后,卻依然不能停下。
路上開始有心靈手巧的家人給大家編草鞋,但穿過草鞋的人才能明白,現代人穿上草鞋也會感覺疼痛難忍,腳踝磨爛了,草鞋慢慢也變成了紅色,又干涸成黑色。
編草鞋的那些人,手也磨爛掉了,但她們依然堅持著,有人勸她們別編了,她們就會笑著說“手爛了也不耽誤前進,但大家的腳爛了,可就沒法繼續往前走了。
有些人開始逃跑了,三百多公里山路,打垮了許多家人的信仰,381241人,變成了324109人。
小七和羅萬涯等三百二十名核心成員混在人群之中,他們躲過了第一天的黑魔法后,又悄悄的回到了隊伍里,無聲的帶領著隊伍。
當他們三百二十個人做出回來的決定時,很多人并不同意,因為誰也沒法確定裁決者會不會又突然跑到他們附近去使用黑魔法。
躲過了上一次,不一定能躲過下一次
但羅萬涯說∶“這場漫長的長征太艱苦了,隊伍里沒有核心成員在隊伍里起到帶頭作用,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隊伍就會很快垮掉。這是我們最后的根基,不能垮了“
慶塵有他的事情要做,而他麾下的這些人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他們也在做著屬于自己的努力。
當時在黑葉原里,有人問道∶“那如果你們三百二十個人真的被黑魔法殺死了呢”
羅萬涯回答∶“那就換下一批三百二十人回到東大陸的隊伍里,繼續帶著隊伍前進。”
這是自殺式的行為,家長會核心成員們一批一批的頂上,死掉一批,那就再換一批。
又死掉一批,那就再換一批。
直到他們將這三十多萬人帶到目的地,等待著這三十多萬人在路上錘煉。
羅萬涯笑著說道∶“別人能死,我們為什么不可以死如果我們真能用自己的命,換取一支再也不怕任何困難的隊伍,也是好事。”…
如慶塵所說,家長會擴張的太快了,有些人沒有經歷過戰爭和災難,只是慕名的表決心,經過觀察后加入了家長會。
但問題是,有些決心是會被摧毀的,有些人的信仰,也并不堅定。
有時候慶塵會想,其實家長會確實需要一場磨練,以大浪淘沙的方式將那些無法走上戰場的人,淘汰出去。
就像把鋼坯放入火爐燒紅,然后一錘一錘的打掉雜質,打成鋼刀,到了那時候,這三十多萬人才有用武之地。
但是,路途上最難熬的并非是山路,還有饑餓。
三十二萬人是什么概念哪怕他們分散到山野里,也很難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尋找食物。
一開始很多人樂觀的設想,自己可以去山野抓野味,挖野菜、大自然里物資那么豐富,總能找到吃的。
實在不行,大家就吃樹皮嘛。
然而現實是,龐大的人群數量,對任何生態環境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他們會發現,抓到的野味給大家分一分,十個人也就最多能分到一口,甚至一百個人才能分到一口。
路上的植物,最多有百分之一是可以吃的。
隊伍前面的人還能吃樹皮,后面的人連樹皮都沒得吃。
最后,大家開始吃蟲子,可后遺癥就是上吐下瀉,甚至還有不少人發燒、生病
如果你是獨自一人進入山野,還擁有著強大的體魄,并擁有著荒野生存經驗,那活下來應該是沒問題的。
但如果你是和三十多萬人一起進去,所有人都會非常艱難。
如今密鑰之門還都占用著撤離家人,暫時也顧不上他們這群人,所有人都在挨餓。
其實,就算是有密鑰之門,在丟失了10號城市的情況下,家長會也很難立刻組織起物資送過來。
崎嶇山路、饑餓、疾病,他們活得簡直不像是現代人。
白天大家停留在樹蔭下休息,有時候人群里突然就會傳來啜泣聲,先是一個人哭,緊接著是一群人一起哭。
睡醒了哭苦累了睡。
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羅萬涯靠在樹上,默默的看著陽光從樹冠的縫隙投在自己臉上∶“小七,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無業游民,”小七在旁邊嚼著草葉,笑著說道“每天就是蹦蹦迪,無憂無慮。”
“我穿越之前就是個混混,什么事情都做過,當年偷渡去日本的時候,躲在蛇頭的船艙里,一到開飯的時候,蛇頭就打開貨倉,把一鍋白粥直接倒在地上,然后所有偷渡的人一起去搶,”羅萬涯回憶道∶“大家為了那點粥打得頭破血流,打贏了還得用流著血的手把白粥從地上捧起來吃。”
羅萬涯∶“那會兒的日子真苦,我當時在貨倉里發誓,等我混出個模樣來,先把那個蛇頭給弄死,但后來我還沒混出模樣,蛇頭就已經被捅死了”…
羅萬涯∶“不過,那會兒的苦,是毫無意義的苦,現在的苦雖然比那時候更苦,但我卻覺得有意義。”
“你要是餓了就吃點草,不用在這絮絮叨叨的,”小七哭笑不得。
羅萬涯∶“.………………………………………………”
然而就在此時,前方負責偵查的家人忽然跑回來“老羅老羅
羅萬涯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怎么了有敵情”
“啊,不是,是前面有個人在等我們!”這位家人說道∶“而且,他說他等我們好幾個月了!”
羅萬涯和小七相視一眼,竟有些迷茫
這特么是遇到神棍了嗎早幾個月就知道家長會的隊伍會被迫撤離,然后從這里經過
連他們自己都想不到,誰能提前想到
“人呢”小七問道。
“控制起來了,”家人說道∶“好像就是個普通人,我們幾個人把他按在地上了,但他說要見羅萬涯。”
“嗯”羅萬涯皺起眉頭,這別是什么陷阱吧。
他快步走去,走了大概三公里,看見一個中年人正被幾名家人按在地上。
對方也不掙扎,只是靜靜的等著。
“你是誰”羅萬涯蹲在他身邊說道
中年人抬頭“影子部隊,編號E1333。”
“扯淡,”羅萬涯冷笑“影子部隊的人我都認識,我沒見過你。”
如果是影子部隊的人,那么對方早就來找慶塵拜過碼頭了,怎么可能還有遺漏的
中年人笑著說道“我不是這一代的影子部隊,而是上一代的。”
羅萬涯和小七傻了,什么這一代、上一代的,影子部隊不就這一代嗎
“等等,”羅萬涯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老爺子的人”
“沒錯,”中年人笑著說道。
眾人心中一驚,慶氏竟然是有兩支影子部隊的而上一代影子部隊,隨著慶尋成為家主,漸漸淡出了所有人的視野,很多人都以為他們被打散了編入各個部隊里去,但那只是一部分。
老爺子還留著最忠誠的一小部分人,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
“你怎么證明”羅萬涯問道。
“不用證明,我在這里也不是來害你們的,”中年人笑著說道∶“四個月前我部接到命令,往西南山脈沿途秘密運送物資,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等在這里了。“
“啊”羅萬涯愣了半晌“大家放開他,你說的物資是什么”
中年人扭了扭手腕和脖子,笑著說道“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話間,中年人領著羅萬涯等人繼續往前走,走了大概一公里,卻見前方隱蔽的山坳里放置著一排排用墨綠色防雨帆布蓋著的箱子。
羅萬涯沖上去掀開箱子,卻見里面是一箱箱維生素、抗生素、迷彩錫布,只有一小部分是蛋白棒、壓縮餅干。
這些食物,但攤平到三十多萬人身上,依然有些杯水車薪,還不夠塞牙縫的。…
中年人笑著說道∶“不要這么快擺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我們接到命令的時候就已經很緊急了,四個月的時間要悄無聲息的找到這些物資,再悄無聲息的運送進來
,在沒有機械化設備的條件下,用人力扛到這里,很不容易的。”
有家人小聲嘀咕道“既然能提前知道,好歹多送點食物啊······”
中年人繼續說道∶“老爺子也說了,這些東西夠你們吊住一口命就行了,真有抗不過去的人,就給他點吃的吧。苦和累是你們這支隊伍必須要經歷的,但也不用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疾病與轟炸,全死在這里。錫布是用來給你們躲避浮空飛艇的,以免你們被狂轟亂炸。”
羅萬涯趕忙說道“辛苦了辛苦了,已經很好了,萬分感謝”
他說的是實話,在這荒郊野嶺里突然有人送物資,這種驚喜比往常中了一張五百萬彩票還讓人高興,這是救命的東西啊!
饑餓是能扛的,但病痛卻不行。
只是,羅萬涯有些疑惑,那位老爺子是否也太神通廣大了,對方憑什么提前四個月就能預判到這一切
這種能力,簡直猶如神明一樣先知先覺。
先前,慶塵也曾經說過自己的猜測,對方在銀杏山上連門都不出,卻仿佛早就知道他被神代云合帶到A02基地之后會經歷什么。
那種預判未來的能力,就像是戲命師的上帝視角。
太厲害了。
中年人看著羅萬涯那疑惑的眼神,笑著說道∶“你也不用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老爺子是如何做到的。”
“那老爺子既然知道我們會被迫長征,還能準備對應人數的迷彩錫布,為何沒有提前預警危險,”羅萬涯問道∶“比如黑魔法,比如羅斯福王國的入侵,比如李氏的變節”
中年人笑著搖搖頭∶“我哪能知道這些我們只是聽從命令而已······不過老爺子倒是說過,如果人生的結局是你可以接受的,那就不要再努力去改變它,因為你不知道它會變的更好,還是更糟,命運是不可掌控的。”
羅萬涯陷入沉思,是因為老爺子只能看到某些片段,還是說對方不愿意改變某些現狀他無法確定。
“還沒問,您怎么稱呼”小七問道“不用這么客氣的用敬語,叫我E1333
就行了,“中年人笑著說道“我們從加入影子部隊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名字了。我們不娶妻不生子,不要官職,不要軍銜
家長會成員們愣住了,這些人竟是真正的影子,自愿放棄了一切,甘愿成為這
個時代里不起眼的一塊磚頭,成為慶氏這座大廈的地底基石。
E1333說道∶“行了,你們接收物資,我們撤離。你們隊伍里應該有不少人生病了吧,趕緊把藥送去,期待在西南重逢的那一天。”
說完,卻見山野里忽然有數百個身披草皮的影子部隊成員站起身來,他們在這里已經守了足足四個月,終于可以撤退了。
羅萬涯看著那些影子部隊戰士在山林間跳躍著遠去,忽然說道∶“這個里世界,好像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不過,老爺子專門派一支的部隊在這里守著,怕我們死完······這是不是說明,未來某一天,我們還挺重要的。”